“正是在下！”光耀之坦然回視，聲音不卑不亢。

“好！”中俊宇重重拍了下光耀之的肩膀，“是條有血性的漢子！光大人的風骨，你小子得了幾分！”他豪氣地一指鳳之還，“以后你就跟著鳳副將！熟悉軍務，學點刀槍棍棒！咱們這里不養閑人，更不養只會掉書袋的書呆子！”

“耀之明白！”光耀之眼中爆發出灼灼光芒，對著中俊宇深深一揖，又轉向鳳之還拱手，“請鳳將軍多多指教！”

“都下去吧！有事稍后再說！”中俊宇揮退眾人，迫不及待地展開妹妹的信箋。帳內只剩下他一人時，那強撐的桀驁外殼下，屬于兄長對幼妹的深切牽掛再次浮現。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仿佛要從那些墨跡里看到家人的處境和妹妹疲憊卻依舊堅毅的面容。

良久，他放下信箋，眼中情緒翻涌，最終化為一片沉寂而堅不可摧的守護之意。

“昕悅……等著兄長，等兄長替你……守好這把破開牢籠的刀鋒，守好我們中家的根基！欠我們的，一樣都逃不掉！”他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帥帳內，仿佛在向遠方的親人做出承諾。

江南·林府梅園

與北境的嚴寒肅殺截然不同，江南的空氣彌漫著一股潮濕陰冷的粘膩感，夾雜著陳腐宅邸的氣息。林家大宅那飛檐斗拱、精雕細琢的表象之下，是早已發爛流膿的骨髓。

林修渡靜靜地站在梅園小徑上，雪花沾濕了他單薄的舊棉袍。眼前的喧鬧與鄙夷，如同一場早已知曉結局的拙劣戲碼。

“哪里來的小雜種？??？我知道了，原來是你這個庶子啊，我說你這些天去哪了？”嫡長子林耀楓抱著手臂，擋在通往內宅的月洞門前，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鄙夷，目光像打量一件臟東西。

“大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老二林耀華嗤笑著湊上來，用扇柄假意拂去林修渡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夸張，“瞧瞧這落魄相，怕是出去討飯討不來，餓昏了頭才想起滾回咱們家的狗窩了吧？”

“大哥，二哥，你們別再說了！”林瑤瑤的聲音清脆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和擔憂。她身穿簇新的粉緞襖裙，襯得小臉兒嬌嫩如花。在兩位嫡兄嘲弄林修渡時，她就站在稍后的位置，此刻才提著裙擺上前，對著林耀楓、林耀華露出央求之色，“三哥回來就好，外面風雪大，定是凍壞了。三哥，你快進來暖暖?！彼D向林修渡，眼神天真又帶著幾分憐憫，仿佛全忘了是誰仗著姨娘受寵，在父親面前排擠、克扣他們母子多年。

林修渡的目光在林瑤瑤臉上掠過，深邃如古井，不起半點波瀾。這偽善的憐憫，比直白的惡意更令人作嘔。他腦海里閃過那扇緊閉的、永遠冰冷的柴房門，和那捧盛在粗糙陶罐里、始終未準遷入林家墳地的母親骨灰。林芝芝？那個早夭的、被林家遺忘的嫡女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這個家里，哪里容得下真正的溫情？

“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一聲威嚴的低喝傳來。林家家主林大力踱步而至，他身形富態，穿著繡福壽紋的錦袍，面色有些不耐。他的目光掃過劍拔弩張的兒子們，落在林修渡身上時帶著慣常的輕蔑和冷漠?！凹热换貋砹耍桶卜执　?/p>

“爹！”林瑤瑤立刻小鳥依人般上前，挽住父親胳膊，聲音甜軟。

林大力看著心愛的庶女，神色柔和幾分，對著面色不善的嫡妻張氏和一旁的側室王氏道：“夫人，此事交給你處理?，幀?，跟爹去書房。”他對林修渡的去留毫不在意。

大夫人張氏，面容刻板，聞言只是冷冷地“嗯”了一聲。她看了一眼自己那兩個不成器卻依然在庶子面前耀武揚威的兒子，再看一眼挽著老爺、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的庶女林瑤瑤，心頭堵著一股悶氣。側室王氏則垂著眼，努力降低存在感，只看著自己的腳尖。

林瑤瑤對著林修渡投去一個看似同情又愛莫能助的眼神，便“歡快”地跟著父親林大力的腳步走了。側室王氏默默跟上。只有張氏還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林修渡的目光未曾追隨林瑤瑤，只定定地看向大夫人張氏：“我是回來拿我母親的骨灰的。”

張氏眼皮微微一掀，嘴角掛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隨即恢復了那副淡漠的泥胎神像模樣，聲音平板無波：“老爺既然說了交給我處理，你就等著。”她連一句多余的話也懶得說，轉身就要離開這腌臜地方。

“慢著！”林耀楓一步橫跨，徹底擋住去路，下巴抬得更高，眼中帶著濃烈的惡毒與戲謔，“想要你那賤婢娘的骨灰盒？行??！”他張開雙腿，指著自己胯下，臉上的笑容殘忍又下作，“從這兒爬過去！磕三個響頭，喊三聲‘爺爺饒命’！我就準你拿！”

“大哥！”林耀華在一旁煽風點火，“你這也太便宜他了！我看他還得舔干凈你鞋底的泥！”

“噗嗤……”林耀楓得意地笑出聲，“對！再舔干凈鞋底！”

林修渡站在原地，雪花落在他的頭發、眉梢，帶來刺骨的冰涼。他面無表情，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林耀楓，里面沒有憤怒，沒有屈辱，只有一種讓林耀楓心頭莫名發毛的死寂和……洞察一切的寒意？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最后的瘋狂。

“不可能?！绷中薅傻穆曇艉茌p，很淡，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敲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那你就休想！”林耀楓被那眼神看得有些惱羞成怒，聲音更拔高幾分，帶著虛張聲勢的咆哮，“滾回你那狗窩去！這輩子也別想拿到那個破罐子！”

張氏已經走遠了，背影消失在不遠處的回廊盡頭，對身后的鬧劇充耳不聞。

林耀華對著林修渡啐了一口，轉身去追母親。庭院里，很快就只剩下林修渡獨自一人，對著一臉囂張暴戾的林耀楓，以及那漫天無聲飄落的鵝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