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最后一天，沈念初站在自己的展位前，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經過通宵修改的《城市呼吸》交互裝置吸引了不少觀眾駐足，甚至有人排起隊來等待體驗。盡管獲得了不少稱贊，她仍緊張地等待著專業評委的到來。

“放輕松，你的作品很棒。“韓星澤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遞給她一瓶水。他今天穿著正式的深藍色襯衫，頭發也一絲不茍地梳起，比平時更顯成熟。

沈念初接過水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謝謝，我只是...怕辜負了我們通宵的努力。“

“不是'我們'的努力，“韓星澤微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創意和設計都是你的，你只需要自信地展示它。“

他的氣息拂過耳際，沈念初的耳根瞬間發熱。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從入口處傳來——評委團到了。

五位業界知名的設計師和教授緩步走過每個展位，時而駐足提問，時而低聲討論。沈念初看到他們向自己的方向走來，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深呼吸。“韓星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沉穩有力，“記住，你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個作品的意義。“

評委們在《城市呼吸》前停下，其中一位白發教授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交互界面。“這是你的作品？能介紹一下概念嗎？“

沈念初深吸一口氣，開始流暢地解釋創作理念。說到一半，她注意到評委們的目光逐漸亮了起來，這給了她更多信心。當她演示如何通過觸摸屏控制建筑“呼吸“節奏時，評委中甚至有人發出贊嘆聲。

“非常有趣的交互設計，“一位戴眼鏡的女性設計師評價道，“將時間維度的控制權交給觀眾，這種參與感很新穎。技術實現也是你自己完成的嗎？“

沈念初猶豫了一瞬，誠實地回答：“交互系統是我和韓星澤學長一起完成的，他幫我解決了技術難題。“

她指向站在一旁的韓星澤，評委們轉頭看去，那位白發教授突然笑了：“韓星澤？難怪技術這么扎實。去年建筑系的交互模型就讓我印象深刻。“

韓星澤禮貌地點頭致意：“李教授過獎了。這次我只是輔助，核心創意完全出自沈念初。“

評委們又問了幾個技術細節問題，然后滿意地離開了。沈念初長舒一口氣，轉向韓星澤：“他們好像認識你？“

“去年參加過李教授主持的一個聯合項目。“韓星澤輕描淡寫地回答，但沈念初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下午三點，展覽閉幕式開始。當主持人宣布《城市呼吸》獲得“最佳交互設計特別獎“時，沈念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走上臺領獎，燈光有些刺眼，但在臺下人群中，她清晰地看到韓星澤站在那里，微笑著為她鼓掌。

“這個獎要感謝我的學長韓星澤，“她握著獎杯，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沒有他的幫助，這個作品不可能完整呈現。“

臺下響起掌聲，沈念初看到韓星澤愣了一下，隨后低下頭，似乎有些不習慣成為關注焦點。

閉幕式結束后，許多同學圍上來祝賀。沈念初正想找韓星澤一起慶祝，卻被系主任叫住談了幾分鐘。等她脫身時，韓星澤已經不在展廳了。

“看到韓學長了嗎？“她問李媛。

“剛才好像往西門方向去了，走得挺急的。“

沈念初匆忙收拾好展位，抱著獎杯和資料往西門趕去。剛走出大樓，她就看到韓星澤站在不遠處，但令她心跳停滯的是——他面前站著西裝筆挺的沈家柯，兩人似乎在說著什么，氣氛明顯不太友好。

沈念初快步上前：“哥？你怎么來了？“

沈家柯轉身，臉上的嚴肅表情瞬間柔和：“念初，恭喜獲獎。“他的目光落在妹妹手中的獎杯上，又掃了眼她身旁的韓星澤，“這位是？“

“這是我學長韓星澤，就是他幫我完成了作品。“沈念初介紹道，隨即為韓星澤介紹，“這是我哥哥，沈家柯。“

兩個男人簡短地握了握手，沈念初敏銳地注意到韓星澤的姿勢變得僵硬起來。

“星澤，我哥哥正好來了，我們正要...“沈念初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韓星澤可能另有安排，“啊，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韓星澤看了看沈家柯，禮貌地說：“你們兄妹團聚，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慶祝吧。“

沈念初剛要說話，沈家柯卻突然開口：“等等，韓同學。“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審視，“我妹妹說你幫她完成了作品？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空氣瞬間凝固。沈念初感到一陣尷尬：“哥！“

韓星澤的表情卻平靜如水：“不算很久，在櫻花大道偶然認識的。這次只是學術上的互助。“

“是嗎？“沈家柯微微瞇眼，“我妹妹從小就有藝術天賦，但有時過于理想化。作為學長，你應該明白大學期間還是應該以學業為重，尤其是她未來還要出國深造。“

“哥！你在說什么啊！“沈念初又驚又怒，臉頰燒得通紅。

韓星澤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但聲音依然平穩：“沈先生多慮了。沈念初是很優秀的設計師，她有足夠的判斷力規劃自己的未來。“

沈家柯似乎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愣了一下。沈念初趁機插話：“哥，你不是說下周才回國嗎？怎么突然來學校了？“

“提前回來了，正好有重要的事和你談。“沈家柯看了看表，“爸爸在香悅樓訂了包間，為你慶祝獲獎，車就在那邊。“

沈念初驚訝地睜大眼睛：“爸爸也來了？“

“當然，你第一次獲獎，家人怎么能缺席？“沈家柯理所當然地說，然后看向韓星澤，“韓同學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

韓星澤立刻會意：“我還有事，先告辭了。恭喜你，沈念初。“他禮貌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沈念初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失落和愧疚。她突然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哥，你們先去，我馬上就來。我有東西忘在展廳了。“

不等沈家柯回應，她就快步追向韓星澤。在拐角處，她終于趕上了他：“韓星澤！等一下！“

他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怎么了？“

“對不起，我哥哥他...他總是這樣過度保護。“沈念初氣喘吁吁地說，“謝謝你今天的幫助，還有...我想請你吃頓飯，正式表達感謝。明天中午可以嗎？“

韓星澤的表情柔和下來：“你不需要道歉，家人的關心很正常。“他猶豫了一下，“明天中午我有空，地點你定。“

“那就在校門口的'靜泊'咖啡廳吧，十二點？“沈念初迅速提議，生怕他改變主意。

“好。“韓星澤點點頭，“快去吧，別讓家人等太久。“

沈念初依依不舍地揮手道別，轉身跑回哥哥身邊。沈家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很喜歡這個學長？“

“只是普通學長！“沈念初急忙否認，卻感到臉頰發燙，“他幫了我很多，我想表達感謝而已。“

沈家柯沒再多問，但眼神中的審視讓沈念初如坐針氈。

香悅樓的包間里，沈父已經等候多時。看到女兒獲獎，他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不錯，沒辜負家里的期望。“

沈念初勉強笑了笑，心里卻五味雜陳。從小到大，父親的表揚總是帶著附加條件。

果然，酒過三巡，沈父切入正題：“念初，家柯應該跟你提過法國游學的事。索邦大學暑期項目已經安排好了，七月初出發，為期兩個月。“

沈念初握筷子的手僵住了：“但是...我報名了學校的創意工作坊，已經通過篩選了...“

“那種業余活動有什么意義？“沈父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索邦的項目能為你將來申請研究生加分，認識的人脈也完全不同。“

“可我更想參加國內的項目，這對我的設計風格形成更有幫助...“沈念初小聲爭辯。

沈家柯插話：“念初，家里為這個名額花了不少心思。你知道多少人擠破頭想去嗎？“

“我...“沈念初低下頭，餐桌上精致的菜肴突然失去了所有味道。

“對了，“沈父突然問道，“今天那個男生是誰？看起來和你走得很近。“

沈念初的心猛地一跳：“只是學長，幫我解決了一些技術問題。“

“保持適當距離。“沈父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大學期間專注學業，別被無關緊要的事分心。畢業后家里會為你安排合適的對象。“

沈念初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韓星澤站在陽光下對她微笑的樣子，想起他通宵工作時專注的側臉，想起他說“你有足夠的判斷力規劃自己的未來“時的堅定。

“爸，“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我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決定交友和未來方向。“

餐桌上一片寂靜。沈父放下筷子，眼神冷了下來：“這就是你上大學幾個月后的變化？看來我們確實該重新考慮你的教育問題了。“

回家的車上，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沈念初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閃過的霓虹燈光，突然無比想念校園里那棵櫻花樹，和樹下偶遇的那個身影。

第二天中午，沈念初提前半小時就到了“靜泊“咖啡廳。她選了個靠窗的安靜位置，不斷整理著頭發和衣領。當韓星澤準時出現在門口時，她的心跳加速了一倍。

他今天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比昨天正式場合的裝扮更顯年輕活力。看到沈念初，他微微一笑，走了過來。

“等很久了？“他在她對面坐下。

“剛到不久。“沈念初撒了個小謊，遞過菜單，“這里的提拉米蘇很好吃。“

點完餐后，短暫的沉默籠罩了兩人。沈念初深吸一口氣，決定開門見山：“昨天真的很抱歉，我哥哥和爸爸他們...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韓星澤搖搖頭：“我說過，不需要道歉。“他猶豫了一下，“不過...你父親似乎對你未來有很明確的規劃？“

沈念初苦笑：“他想送我去法國游學，然后申請英國或美國的研究生，最后回家族企業'發揮藝術特長'。“她做了個引號的手勢，“其實就是設計公司宣傳冊和年會背景板。“

韓星澤沉默片刻：“你自己想要什么？“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沈念初鼻子一酸。從來沒有人這樣直接地問過她的想法，家人總是理所當然地替她決定一切。

“我想...“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想做真正有意義的設計，創造能打動人心的作品。也許開個小工作室，接自己喜歡的項目...“她突然停住，自嘲地笑了笑，“聽起來很幼稚吧？“

“一點也不。“韓星澤的眼神異常認真，“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最勇敢的事。“

沈念初感到一股暖流涌過全身。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哥哥“兩個字讓她臉色一變。

“我得接一下...“她歉意地說。

韓星澤點點頭，起身去洗手間，給她留出私人空間。

“念初，你在哪？“沈家柯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我剛到你宿舍，她們說你出去了。“

“我在外面吃飯。“沈念初警惕地回答，“有事嗎？“

“爸爸讓我來拿你的護照，辦理法國簽證需要。“沈家柯的語氣不容拒絕，“告訴我位置，我過去找你。“

沈念初的心沉了下去：“我...我在圖書館自習，很吵，先掛了。晚上回家再說。“

她匆忙掛斷電話，正好看到韓星澤回來。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你哥哥？“

沈念初點點頭，突然注意到咖啡廳窗外，沈家柯的黑色奔馳正緩緩駛過。她下意識抓住韓星澤的手：“快，躲一下！“

不等他反應，她拉著他迅速躲到咖啡廳最里面的角落卡座，幾乎擠在同一個座位上。兩人靠得極近，沈念初能聞到韓星澤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她的心臟瘋狂跳動，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那是你哥哥的車？“韓星澤低聲問，他的呼吸拂過她的發絲。

沈念初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緊握著他的手，連忙松開：“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他進來看到我們...“

“沒關系。“韓星澤的聲音出奇地溫柔，“家庭矛盾？“

沈念初嘆了口氣：“他們想送我去法國，但我不想...至少不是現在。“她抬頭看向韓星澤，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自己，那目光讓她喉嚨發緊。

“韓星澤，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她突然問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變得深邃：“我會...選擇不讓自己后悔的路。但每個人的處境不同，最終決定權在你手中。“

沈念初感到一陣鼻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急忙低頭，但一滴淚已經滑落。

韓星澤輕輕抬手，用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沈念初透過模糊的淚眼，看到韓星澤眼中閃爍的復雜情緒。

“抱歉，我失態了。“她慌忙擦干眼淚，努力擠出微笑，“我們點些甜點吧？聽說難過時吃甜食會好受些。“

韓星澤點點頭，叫來服務員點了提拉米蘇和熱巧克力。甜點上來后，沈念初的情緒確實好轉了些。

“你知道嗎，“她挖了一勺提拉米蘇，“昨天是我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反抗爸爸的決定。“

韓星澤挑眉：“感覺如何？“

“既害怕又...解脫。“沈念初輕聲說，“像第一次自己掌控方向盤，雖然不知道會開向哪里。“

“你會是個好司機的。“韓星澤微笑。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沈念初的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宿舍群里的消息，說沈家柯已經離開了。她松了口氣，卻又感到一絲失落，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的“躲藏“要結束了。

走出咖啡廳時，韓星澤突然說：“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關于法國的事，或者其他什么，可以隨時找我。“

沈念初抬頭看他，陽光為他輪廓鍍上金邊：“謝謝，這對我意義重大。“

回校路上，經過一棵開滿花的樹時，一片花瓣落在韓星澤肩頭。沈念初下意識伸手拂去，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他的脖頸，兩人都像觸電般微微一頓。

“你領子有點歪。“沈念初輕聲說，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這個親密的動作讓兩人都紅了臉。

分別時，韓星澤猶豫了一下：“下周建筑系有個模型展，如果你有興趣...“

“我很想去！“沈念初幾乎是脫口而出，隨即為自己的急切感到害羞，“我是說...如果方便的話。“

“周六下午兩點，建筑系展廳。“韓星澤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會等你。“

這句“我會等你“在沈念初心中回蕩了一整天。即使晚上面對哥哥的質問和護照的索要，她心中仍有一小塊地方，因為這句簡單的承諾而溫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