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or盯著自己磨出紅痕的手腕，喉結(jié)在干澀的脖頸里滾了三滾，聲音像被砂紙碾過的玻璃碴：“是……是爸爸留下的。”

檀香在辦公室里漫成粘稠的霧，Major瞳孔驟然收縮。“你爸爸？他人在哪？你見過他？”

“沒有。”Minor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血珠從裂口滲出來，“我媽說他在我出生前就離開了。”他忽然想起母親每次說這話時，總會把窗簾拉得更緊些，老式臺燈的光暈在她鬢角的白發(fā)上流淌，“她總說爸爸是好人，只是……”

“只是什么？”Major向前傾身，亞麻禪修服的衣擺掃過光滑的地板，帶起細(xì)小的塵埃。

“只是他愛的人不是媽媽。”Minor的聲音低得像嘆息，混著窗外主播們夸張的笑鬧聲，“我以前恨過他，恨他丟下我們母子。但我媽說，強(qiáng)求不來的。”

空氣突然凝固成冰。Major捏著金蟬的手指劇烈顫抖，黃銅翅膀的尖端在掌心硌出月牙形的紅痕。他猛地將吊墜扔回Minor懷里，禪修服下的肩膀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過了許久才從齒縫里擠出句話：“帶我去找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Minor慌忙將金蟬塞進(jìn)衣領(lǐng)，“我媽從來不肯說，只提過一次……在南邊的五線小城，好像叫什么溪城。”

“溪城？”Major重復(fù)著這個地名，指尖突然在紫檀佛珠上停住。陽光透過水晶簾落在他臉上，一半浸在光暈里，一半陷在陰影中，像幅被劈開的雙面畫。“你媽為什么不讓你去？”

“她說……”Minor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想起母親把他的機(jī)票撕成碎片時，眼里罕見的恐慌，“她說她承諾我們母子不會去打擾爸爸。”

Major突然低笑起來，笑聲撞在淺灰色的硅藻泥墻上，彈回來時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打擾？”他繞著Minor踱了半圈，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響像秒針在倒數(shù)，“這樣吧，幫我找到他，欠的七萬六一筆勾銷。”

Minor的心臟猛地一跳，感覺希望近在眼前，也似乎馬上就能逃出這場噩夢。

“可我真的不知道具體地址……”

“那就去找。”Major突然收住笑，目光淬著冰，“溪城就那么大點(diǎn)地方，找個外地男人，不難。”他俯身捏住Minor的下巴，強(qiáng)迫他抬頭看著自己，“或者，你還有另一個選擇。”

禪修服的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沉香手串。Major的拇指摩挲著Minor顫抖的唇線，聲音輕得像情人間的呢喃：“樓下的攝影棚正好缺個男主角，現(xiàn)在就拍一部，保證全網(wǎng)爆紅。”

Minor猛地偏頭，卻被更用力地捏住下頜，骨頭相撞的鈍痛順著神經(jīng)爬滿全身，“我是學(xué)生！我還要考大學(xué)！”

“學(xué)生？”Major嗤笑一聲，突然抬手扯開Minor的襯衫領(lǐng)口，露出鎖骨處新鮮的淤青，“為了個名牌包就能借高利貸的大學(xué)生？”他松開手，看著Minor像只受驚的兔子般縮起肩膀，“想想吧，等你的視頻在各大網(wǎng)站流傳，你的老師，你的同學(xué)，你老家的親戚，甚至你媽媽……都會看到你在鏡頭前的樣子。”

空氣里突然混進(jìn)劣質(zhì)香水的味道。Minor的瞳孔驟然收縮，看見刀疤臉揪著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正是小桃。小桃穿著件亮粉色的蕾絲連衣短裙，黑色網(wǎng)襪的破洞纏著透明膠帶，胸前的水鉆隨步晃出廉價的光。她臉上的濃妝像是被暴雨沖刷過，暈開的眼線在眼下拖出兩道黑痕，嘴唇涂得像剛吸過血的蝙蝠。

“主管，都準(zhǔn)備好了。”刀疤臉的大手還攥著小桃纖細(xì)的胳膊，她裸露的肩膀上印著青紫的指印，“攝影棚的燈都架好了，這妞要是不聽話，弟兄們有的是辦法讓她叫出聲。”

小桃的牙齒在打顫，網(wǎng)襪包裹的小腿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她看見Minor時，突然發(fā)出嗚咽的哭聲，亮粉色的蕾絲裙擺被淚水浸出深色的斑痕：“Minor……救我……”

“開拍了？”Major轉(zhuǎn)頭看向墻上的古董掛鐘，鍍金的指針正指向下午三點(diǎn)，“正好，讓這位‘好學(xué)生’學(xué)學(xué)怎么取悅觀眾。”

“不要！”Minor像被火燙到般猛地?fù)溥^去，卻被黃毛一腳踹在膝蓋窩。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磕在冰涼的地板上，視線里炸開一片金星。“我答應(yīng)你！我?guī)銈內(nèi)ハ牵　?/p>

這句話像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辦公室里漾開詭異的寂靜。小桃的哭聲戛然而止，刀疤臉揪著她胳膊的手也松了半分。Major慢條斯理地?fù)崞蕉U修服上的褶皺，嘴角勾起抹滿意的笑，可那笑意沒持續(xù)三秒，就被眼底翻涌的陰云吞沒。

他轉(zhuǎn)身走向窗邊，水晶簾在身后搖晃出細(xì)碎的光。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玻璃，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積起了鉛灰色的云，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的天空。

那天M叔也是這樣跪在爸爸的病床前，黑色襯衫上的血跡混著雨水往下滴。年幼的Major躲在病房門后，聽見心電監(jiān)護(hù)儀發(fā)出刺耳的長鳴時。

玻璃上突然映出自己扭曲的臉。Major猛地回過神，發(fā)現(xiàn)指節(jié)已經(jīng)因?yàn)橛昧Χ喊住Ｋ仡^看向縮在地上的Minor，真難以想象他竟然是那男人的兒子。

“給你一天時間準(zhǔn)備。”他扯了扯禪修服的領(lǐng)口，將翻涌的情緒壓回平靜的表象，“明天這個時候，我就要看到你爸。”

刀疤臉推著小桃往外走時，Minor突然抓住她的腳踝。亮粉色的蕾絲蹭過他的指尖，留下股劣質(zhì)香精的味道。“對不起……”他的聲音哽咽著，“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小桃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滾燙得像烙鐵。“Minor，我怕……”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刀疤臉捂住嘴，只能發(fā)出嗚嗚的掙扎聲，網(wǎng)襪的破洞在粗糙的地板上勾出絲縷。

檀香突然變得令人作嘔。Minor癱坐在地，看著Major重新盤腿坐回蒲團(tuán)，指尖轉(zhuǎn)動的紫檀佛珠在燈光下泛著油光。金蟬吊墜貼著胸口發(fā)燙，像枚即將引爆的炸彈，而引線的另一端，正攥在那個看似溫和的男人Major手里。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聒噪得像是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倒計時。Minor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母親布滿皺紋的臉，她總說溪城的雨水是咸的，因?yàn)槟鞘菬o數(shù)人的眼淚化成的。

現(xiàn)在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