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們因為新鮮感，此起彼伏地議論著：

“那個軍裝大叔看起來能一拳打穿墻！”

“他胳膊比我大腿還粗……”

“剛才那個會光魔法的姐姐，手一揮整個房間都亮了，我眼睛現在還花著呢！”

議論聲中，黑妹縮在隊尾，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袖口的線頭。水晶球能測出什么？最多不過是給她的履歷上再添一條「魔力絕緣體」認證。

少年們的嬉鬧聲忽遠忽近地飄在耳畔，黑妹的思緒像斷了線的紙鳶，漫無目的地飄蕩……

“黑妹同學?！?/p>

“黑妹同學？”

“黑妹同學！”

第三次點名終于把她拉回現實，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水晶球前。

檢測員圓框眼鏡中倒映出她蓬亂的碎發，語氣帶著些許疑惑：“姑娘，你這名字……不會真叫黑妹吧？”

“黑妹就行?！彼p聲回應，語調里分不清是慵懶還是認命。

哄笑聲再度響起，黑妹余光掃過幾張熟悉的臉，幼時的玩伴正擠在人群里捂嘴偷笑。她故作無所謂地歪了歪頭，睫毛卻輕輕顫了一下。

她隨意地把手搭上水晶球，就像在摸一塊普通石頭。指尖觸到球面時還順手彈了一下——反正年年都是零分，不如姿態瀟灑點。

水晶球表面一片死寂，連最細微的波紋都沒有，靜得像個擺設。她手心下一片冰涼，沒溫度，沒回應，連個禮貌性的微光都懶得閃。

檢測員屈指輕輕彈了彈球體：“姑娘你沒用力吧？連三歲小孩碰上去都……”

“看來，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魔力絕緣體的傳說，您都沒聽過嗎？”黑妹懶洋洋地開口，聲音里透著倦意，“能結束了嗎？”

“請配合我們，再測試一次。”一直沉默的絡腮胡軍官突然開口，身后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黑妹打了個激靈。

“您就是讓我測到明年春天，結果也不會變?！焙诿寐柫寺柤?，拿起水晶球在掌心轉了轉，“喏，看見沒？比我家燒糊的鍋底還黑?！?/p>

她嘴上調侃，語氣輕松，然而掌心早已滲出了細汗——這套覺醒流程，她不知道演練了多少遍。

自八歲第一次參加測試起，水晶球年年沉寂如深淵。少女偏不信邪，偷偷試過倒立冥想，喝蝙蝠膽汁，甚至照著古書在月圓之夜跳大神……

直到十六歲那晚，在出租屋里對著泡面哭出個鼻涕泡，她終于承認，魔法這玩意兒和她的緣分，比泡面里的牛肉粒還稀薄。從那以后，她的生活便越發隨性，藏身在無人在意的角落也挺好，至少能避開那些費勁又毫無意義的社交。

“請再試一次。”軍官毫無波瀾的聲音再次響起。

“沉肩，收腹，想象魔力在經脈中流淌……”檢測員小哥的流程還沒念完，黑妹已經翻了個白眼。這套詞兒，她都能倒著背給鎮上所有流浪貓聽了。

她緩緩閉上眼睛，雙手輕覆在水晶球上，姿勢虔誠得仿佛在為它舉行超度儀式。

三秒后睜開眼——眼前依舊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濃得像能蘸來寫滿一整頁墓志銘。

周圍窸窸窣窣的笑聲又冒了出來，黑妹順勢抬腳踢了踢檢測臺：“嘖，這水晶球眼光還挺挑?！?/p>

“第四次，”軍官的聲音緊追不舍，“請?！?/p>

“喂喂，大叔，你這算騷擾了吧？”黑妹不耐煩地轉身，鼻尖差點撞上冰冷的軍裝銅紐扣，這才發現軍官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后。她踉蹌著后退半步，看清對方摘了墨鏡的臉——鋼藍色的眼眸，眼尾細紋里竟然還藏著點書卷氣，堅毅的臉上透不出一絲兇氣，反而讓人感到安心。

他打了個響指，金屬穹頂的接縫處開始滲出光絲，齒輪咬合的咔嗒聲響起，天幕像撕開的錫紙般緩緩卷起。兩側人員拽動銀鏈，黑綢幕布如退潮般從房間四周滑落，正午的烈陽瞬間熔化了所有陰影。

強光刺得不少學生驚呼起來，還沒適應過來的人捂著眼睛，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

“廢柴還搞特殊待遇！”

“我媽說靠近她會倒霉三年！”

黑妹嘴角勾起一絲苦笑，少年少女的惡意有時比魔法更銳利，魔法世家的孩子，連霸凌都缺乏新意。

“請。”軍官用軍靴尖推過一把吱呀作響的木凳，自己單膝跪進陰影里，“坐直，肩頸放松?！?/p>

“反正結果都一樣?！彼室鈸P高聲音，手卻還是在那份沉穩的引導下，再次覆上冰涼的水晶球。

她早就不再抱任何希望，無數次測試已經讓她麻木……可就在思緒照例滑向那片熟悉的空白時，球體深處忽然傳來一絲陌生的悸動。

黑暗在水晶球中悄然蔓延，像濃墨滴入清水，一圈一圈擴散開去。

死寂的球面緩緩泛起細密的暗紋，黑妹瞳孔驟縮。借著正午的強光，她終于看清了——那些幽暗的能量正纏繞成束，沿著球內古老的魔紋瘋狂游走！

暗流在球體內部翻涌交織，完全違背了所有魔法典籍的記載！原本涇渭分明的魔導紋路此刻全都失控糾纏：火系的赤紅撞上水系的深藍，風系的青綠纏上土系的褐黃，所有屬性的魔力攪成一團，扭結成漆黑的漩渦！

“見鬼了！”檢測員小哥湊上前，“從沒見過能激活所有紋路的魔力！”圓框眼鏡滑到鼻梁上，他整張臉幾乎貼上了水晶球。

“藏在黑暗里的……魔法？”軍官低聲自語，鋼藍色眼瞳倒映著水晶球內的暗潮。

黑妹僵在檢測臺前，這突如其來的異象讓她手足無措。

原以為只是年復一年的例行檢測，眼前這一幕卻徹底顛覆了她十年來對自我的認知。那些在球體表面狂舞的暗紋，竟然是從她掌心流出的魔力？

是的，因為學生的魔力尚處于萌芽期，多數微弱如風中殘火，只有在絕對黑暗中，才能清晰觀察到花紋與色彩——這一看似嚴謹的設定，反而成了遮蔽真相的幕布。

“你的情況非常特殊，我需要…上報校董會，后續會再通知你?！避姽俚统恋穆曇繇懫?，他輕輕拍了拍黑妹的肩，“其他學員啟用備用水晶球，測試繼續！”

人群的嘈雜聲忽然遠去，仿佛整個世界的空氣都被抽空。她像大夢初醒般恍惚，明明已經習慣了沒有魔力的日子，可現在……自己到底該作何感想？一時之間，她竟無法言語。

她一點點從人群的目光中抽離，任由那些竊竊私語聲散在耳畔。穿過穹頂傾瀉的光斑，帆布鞋底終于觸到青石板上冰涼的苔痕，像踩碎了一串未出口的詰問。

暮風卷著鑲金邊的落葉掠過腳邊，恍惚與八歲那日的黃昏重疊。少女獨行在記憶洇濕的小徑，暗影在身后無聲蔓延。

「往事從未消失，它就蟄伏在你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