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像是某種無聲的交談,訴說著青春里那些未曾言明的小心思。陽光恰好灑落,將兩人的影子潑灑成一條通往食堂的金箔小徑。
走進食堂,整個世界仿佛瞬間鮮活起來。濃郁的飯香撲面而來,混合著醬油米湯和蔬菜的氣息,宛如溫柔的邀約,折晚跟在夏萌身后,腳步卻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悄悄拖慢了。
食堂里人來人往,學生們的笑聲此起彼伏,像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她敏感的神經。
她習慣安靜,習慣獨來獨往,習慣那份不被打擾的、孤獨的自由。此刻,她卻像被拋入一片陌生的水域,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局促。
她的目光掃過食堂的每個角落,像是在尋找出口,又不敢離開這唯一的歸處。
有人拿著便當盒,有人在等朋友,也有人在和同學熱烈交談??諝庵懈拥牟恢皇鞘澄锏南銡?,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喧囂——那是一種熱鬧的生活氣息,一種與她原本的世界格格不入卻又無可避免的交織。
夏萌走在前頭,步伐輕快,仿佛早已融入了這一切,她時不時和路過的同學點頭微笑,語氣輕松,像個熟稔的旅人。
她身上的紫色針織衫在陽光下微微閃爍,格外溫柔,折晚的目光總被她吸引,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她像個局外人,望著那個完美融入世界的夏萌,心底悄然升起一絲羨慕。
“嘿,想好吃什么了嗎?”夏萌忽然回頭,聲音清脆,帶著點俏皮的笑意。
折晚猶豫了一下,瞥了眼滿桌的菜肴,才輕輕開口:“我都可以?!?/p>
“那我來選。”夏萌笑了笑,她沒再追問,轉身去拿餐盤,動作輕盈自如。
折晚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安心感,仿佛她的存在,就讓周遭的一切變得不那么復雜難解。
夏萌挑了幾份菜:兩份宮保雞丁配白米飯,一份麻婆豆腐,一碟涼拌黃瓜,簡單卻讓人放心,她端著餐盤走回來,步伐依舊輕快。
她們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陽光穿過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緩慢流淌的時光里。
“你好像有點緊張呢,”夏萌用筷子夾起一塊雞丁,輕聲問道,“還沒適應學院的節奏是嗎?”
折晚尷尬地笑了笑,正要開口,卻被一道男聲打斷。
“哎呦!這不是黑妹嗎?你不會把便利店開到學校里了吧?”一個綠頭發的男生朝她們走來,語氣里滿是嘲諷和輕蔑。
那是折晚的舊識——蘇青,幼兒園同學,也是第一個喊她黑妹的人。
這些年,蘇青總在她最狼狽的時刻準時出現。比如去年暴雨天她摔進水坑時,他不僅沒幫忙,反而站在五步開外,用沾著泥巴的靴尖踢著積水,像在逗弄一條落網的魚。
盡管折晚對他一向冷淡不理,蘇青卻樂此不疲,他似乎特別享受看她窘迫的模樣,像在欣賞一出編排好的丑角戲,哪怕主角不配合,他仍固執地守在幕布后,等著她被言語刺痛的瞬間。
“看來你交了新朋友,可真溫馨啊。”他瞇眼看看折晚,又瞥瞥夏萌,嘴角勾起諷刺的笑,“你不會真以為,憑你這點本事,也能混進這個學院吧?”
“看來過往還是不準備放過我呢?!闭弁硇闹邪迪?,正準備還嘴,耳邊卻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喂,同學!這么跟女生說話可不禮貌哦!”夏萌看向男子,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仿佛用在最柔和的方式,劃出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那男子眉頭一皺,轉向她,語氣透著明顯的不耐煩:“哦?你又是誰?我可是認識她十幾年了,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紫發妞?!?/p>
夏萌臉色微微一沉,沒有立刻回應,折晚卻在此時站了起來,眼神平靜卻銳利地迎上男子的臉。
“喜歡給人起綽號的臭毛病,你還沒改掉是嗎?”折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絲冷冽。
“想找麻煩,沖我一個人來就行?!彼恼Z氣依然平靜,像在說一件尋常事,但那眼神鋒利得令人無法直視,仿佛能洞穿一切惡意,“還有,她的名字是夏萌?!?/p>
“哎呦喂,看來我們的黑妹同學長大了呢,說話都硬氣不少!”男子挑了挑眉,嘴角掛著玩味的笑。
“唯一沒長大的就是你,以取笑別人為樂,這種活法真的有意思?不過倒也配你?!闭弁碚Z氣淡然,她的話輕得像落在水面的蜻蜓,卻在對方心里激起層層漣漪。
夏萌微微一怔,她原以為折晚是那種溫柔隨性、甚至有些軟弱的類型。此刻,她卻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溫柔表象下那份意想不到的鋒芒。
蘇青的嘴角微微抽搐,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卻強撐著那副高傲的嘴臉:“那你就等著!過些日子的校園賽,可別讓我撞見你!”
話音落下,他轉身離去,步伐雖穩,但那略顯僵硬的背影,卻透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狼狽。
“隨時奉陪?!闭弁淼哪抗庖琅f追著他的背影,語氣輕如風,卻沉似夜。
她一直不喜歡沖突,不喜歡熱鬧的人群,她更愿一個人躲在角落,看風從指縫溜走,像只慵懶的貓,閑適隨性。
可一旦有人觸碰她珍視的東西,她便會化身真正的狼,死死咬住敵人。這不是她變得多強硬,而是過往教會她:溫柔,并非軟弱的借口。
夏萌收回視線,看向折晚,淡藍色的眸子里驚訝散去,只剩下一種了然的欣賞,甚至帶著點孩子氣的興奮:“哇哦,”她輕輕吹了聲口哨,嘴角彎起,“這下我得重新想開場白了。”
“抱歉讓你見笑了?!闭弁砘剡^頭,牽動嘴角,笑容里還殘留著一絲窘迫。
“哈哈,我倒是沒事哦?!毕拿鹊穆曇羟宕嗨?,瞬間沖淡了凝滯的空氣,她眼睛亮亮地看著折晚,補充道:“而且你剛才的樣子,很帥呢?!?/p>
“我只是,”折晚的聲音低了幾分,語速微快,“做了該做的事,說了該說的話?!彼⑽冗^臉,避開夏萌直率的目光,長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顫動的陰影。
“有時候啊,”夏萌雙手托著腮,身體微微前傾,她清澈的眼眸映著折晚染著薄紅的側臉和杯中升騰的熱氣,“該做的事和該說的話,恰恰最需要勇氣。”她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面前的茶杯杯壁,發出一點清脆的微響。
“就像這杯熱茶,看著安靜溫和,可要穩穩端住它,不讓它燙著自己或灑出去,也得有點功夫呢。”她的比喻帶著孩子氣的俏皮,卻又無比貼切。
折晚終于抬起眼睫,目光迎上夏萌含笑的雙眸。
那里面沒有探究,沒有評判,只有純粹的理解與支持,清澈得近乎透明,像初春的陽光,并不熾烈,卻足以驅散料峭寒意,讓凍土下的種子感到暖意。
折晚心中那根微微繃緊的弦,在這坦蕩的注視下,悄然松弛,她沒有回應夏萌的話,只是輕輕吹散了杯口的熱氣,終于露出一個不再勉強的微笑。
那笑容很輕,卻真實,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片花瓣,漾開的漣漪讓整個空間都明亮柔和起來。
她低頭,啜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暖流帶著清冽的香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甘甜,緩緩浸入心底那片習慣了獨自沉寂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