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踮腳調整展柜頂層的青玉琮時,工裝褲口袋里的手機震得大腿發麻。
她扶著展柜直起腰,后腰被玻璃棱硌得生疼——這是新展“玉禮春秋”籌備的第七天,她熬了三個大夜改出的策展方案,今早例會上李館長還夸“小林有靈氣”。
震動持續了十三下,她掏出手機時,屏幕已被未讀消息刷屏。
小陳的語音跳出來:“晚照姐你快上熱搜!”
微博頁面加載的瞬間,林晚照的指尖突然發冷。
排在第一的詞條像根刺扎進眼睛:#市博策展人靠聯姻上位#。
配圖是她和顧昭年婚禮當天的合影,她穿著素白旗袍,他西裝筆挺,兩人交疊的手被紅綢裹著,背景是顧宅的雕花門廊。
文案寫著:“據悉,林某能拿下'玉禮春秋'主策展人職位,全因嫁入顧氏集團。
市博物館近年資金短缺,顧氏正是主要贊助商。”
展柜的冷光燈在手機屏上投下白晃晃的光斑,林晚照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今早李館長特意問“和顧總關系不好?”,想起新展主策展人名單里被她劃掉的李館長侄子——那是個剛畢業半年、連玉璧和玉琮都分不清的毛頭小子。
“小林?!?/p>
李館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晚照慌忙把手機塞進褲兜,轉身時撞得展柜搖晃,青玉琮在托板上滾了半寸。
“方案我重新看了?!崩铕^長扶了扶金絲眼鏡,目光掃過她發白的臉,“有些地方需要調整。”他頓了頓,“比如主策展人名單......我侄子的名字怎么沒加上?”
林晚照的太陽穴突突跳。
三天前的會議記錄還在她電腦里存著,她分明說過“策展人需具備五年以上文物研究經驗”,李館長當時也點頭同意了。
“李館長,規則是館里定的?!彼曇舭l緊。
“規則?”李館長笑了,指尖敲了敲她的手機,“現在網友都在說你靠男人上位,你猜館長要是知道顧氏的贊助合同里寫著'優先錄用林晚照',會怎么想?”
林晚照的血往頭頂涌。
顧氏的贊助協議她看過三遍,里面根本沒有這種條款,但李館長篤定的語氣讓她想起熱搜照片里顧宅的門廊——那是只有參加婚禮的賓客才能拍到的角度。
“是你泄露的照片?!彼摽诙?。
李館長沒否認,推了推眼鏡轉身:“下午三點,帶著修改后的方案來我辦公室。”
林晚照在顧氏大廈38層的總裁辦公室外站了十分鐘。
助理小周端著咖啡經過,看見她攥著手機的手在抖,輕聲說:“顧總在見法國來的投行代表,可能還要半小時?!?/p>
“我等?!彼曇魡〉孟裆凹垺?/p>
墻上的掛鐘走到三點十五分,辦公室門開了。
顧昭年穿著深灰西裝走出來,看到她時腳步微頓,眉峰挑了挑:“怎么來了?”
林晚照跟著他進辦公室,反手鎖上門。
落地窗外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她舉起手機:“熱搜的事,是你默許的?”
顧昭年接過手機,掃了眼屏幕,眉峰擰成結:“誰做的?”
“你不知道?”她笑了,“顧氏旗下的媒體占了本市百分之七十的流量,沒有你點頭,誰敢發這種東西?”
“晚照?!鳖櫿涯晟焓窒肱鏊绨颍凰汩_。
他的手指懸在半空,聲音沉下來,“我讓人查?!?/p>
“不用了林晚照后退兩步,后背抵上冰涼的文件柜,“李館長說贊助合同里有你的條款,是真的嗎?”
顧昭年的瞳孔縮了縮:“合同里只寫了'支持市博物館文物保護',沒有其他?!?/p>
“那為什么他能拿到我們的婚禮照片?”她的聲音在發抖,“為什么三年前你就開始贊我朋友圈?
為什么張阿姨說你每天查我回家時間?”
顧昭年的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她卻先轉了身:“我要回博物館改方案?!?/p>
改方案改到傍晚六點,林晚照的手機彈出一條短信:“林小姐,我是林知夏,有些事想和你談談?!?/p>
附帶的定位是博物館后巷的咖啡館。
她盯著名字看了三秒——顧昭年前任的名字,她在財經新聞里見過。
咖啡館的空調開得太足,林晚照裹緊外套坐下時,看見靠窗位置的女人轉過臉。
林知夏比照片里更漂亮,眼尾一顆淚痣,讓她的笑都帶著三分凄楚。
“要喝什么?”林知夏推來一杯熱可可,“我記得昭年說你胃不好,不能喝冰的?!?/p>
林晚照的手指捏緊杯壁,燙得生疼:“你想說什么?”
林知夏從包里取出一張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里顧昭年穿著深棕風衣,林知夏挽著他的手臂,兩人在雨里走,背景是“顧氏慈善晚會”的霓虹燈牌,日期是五年前。
“他說這是他最開心的一個晚上?!绷种牡穆曇糨p得像嘆息,“他說我是他唯一真心愛過的人。”
照片邊角被林晚照捏出褶皺。
她想起昨夜在顧宅走廊,他蹲在她房門口的模樣;想起張阿姨說他床頭的日歷;想起朋友圈里那些跨越三年的贊。
原來都是假的?
“你知道他為什么娶你嗎?”林知夏繼續說,“顧伯母去世前說要找個軟脾氣的沖喜,你剛好符合?!彼α?,“他連我都能騙,何況你?”
林晚照回到顧宅時,玄關的燈沒開。
她摸黑上樓,臥室的臺燈亮著,行李箱攤在床上,她機械地往里面塞衣服。
“你要去哪?”
顧昭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轉身,看見他站在門口,西裝沒脫,領帶松了半寸,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慌亂。
“離婚?!彼犚娮约赫f,“我們結束了?!?/p>
顧昭年的瞳孔驟縮,幾步跨過來抓住她手腕:“為什么?”
“林知夏給我看了照片?!彼﹂_他的手,“五年前的慈善晚會,你們十指緊扣。”
顧昭年的呼吸一滯:“那是——”
“她還說你說過她是唯一真心愛過的人。”林晚照的眼淚掉下來,“你明明有別人,為什么還要騙我?”
“我沒有!”顧昭年吼出聲,手臂顫抖著環住她,“那是顧伯母安排的假情侶,為了氣我爸!
我從來沒愛過她!”
“騙人!”林晚照掙扎著捶他胸口,“你什么都沒說過!
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
顧昭年的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啞得像被揉碎的紙:“我不敢說。
我怕你嫌我冷,嫌我脾氣差。
我以為......慢慢對你好,你總會知道?!?/p>
林晚照的眼淚浸透他的襯衫。
她想起十歲那年暴雨里的小哭包,想起他藏在項鏈里的玉墜,想起走廊里那句“蓋好被子”。
可照片里的雨、林知夏的話,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推開他,拖著行李箱往門口走。
顧昭年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茶幾上那張被遺忘的照片——林知夏的照片不知何時掉在地上。
他彎腰撿起,指節捏得發白?!八毫税伞!彼f,聲音輕得像嘆息。
照片在他手里裂成兩半,碎片飄落在地,像被揉皺的月光。
林晚照搬回了老宅。
老式居民樓的窗戶漏風,她裹著舊毛毯坐在書桌前,電腦屏幕泛著冷光。
離婚協議的模板打開在頁面上,光標在“甲方(男方)”一欄閃爍。
樓下傳來收廢品的吆喝聲,她摸出手機,鬼使神差地點開顧昭年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是三小時前:一張空蕩的走廊照片,配文只有兩個字——“等你”。
她的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最終輕輕劃開。
電腦里的離婚協議文檔發出“叮”的一聲保存提示,在空蕩的房間里撞出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