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蜷縮在黑色轎車的后座上,后頸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紗布下的腫脹感越來越強烈,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皮膚下游動。車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細密的雨絲打在玻璃上,拉出一道道水痕,將街景暈染成模糊的色塊。他盯著雨水中不斷倒退的路燈,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雜物間里護士倒下的瞬間——她額角的血跡滴在藍色護士服上的樣子,像極了記憶碎片里那塊白布上的圖騰。
轎車平穩地行駛在環城路上,導航系統突然自動啟動,電子女聲用毫無起伏的語調播報:“距離目的地還有3.5公里,途徑環城西路、明湖路……”林宇這才注意到中控屏幕上顯示的路線,終點正是身份證上的地址——明湖小區7號樓3單元502室。這個地址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套在他的記憶里。
他伸手摸向副駕駛座,那里放著連帽衫人塞給他的一個黑色背包。拉開拉鏈,里面除了幾包壓縮餅干和一瓶礦泉水,還有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子,盒子表面刻著三個向上旋轉的螺旋,與他左耳后的紋身完全一致。打開盒子,里面裝著一枚銀色的徽章,徽章上的飛鳥圖案展開雙翅,鳥喙處鑲嵌著一顆暗紅色的石頭,像一滴凝固的血。
就在這時,轎車突然猛打方向盤,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林宇的額頭重重撞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眼前瞬間發黑。等他緩過神來,發現車子停在路邊,前方五十米處的天橋下站著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人,手里的手電筒正朝這邊照射,光柱在雨幕中劃出一道道慘白的線條。
“他們追來了!”林宇心臟猛地一縮,抓起背包就要開門,卻發現車門被自動鎖死了。中控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行綠色的文字:“繼續前行,左轉進入小巷,有備用路線。”字體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像是有人在遠程操控這輛車。
轎車再次啟動,以一個驚險的漂移拐進旁邊的小巷。巷子狹窄而潮濕,兩側的墻壁上布滿涂鴉,其中一個涂鴉圖案引起了林宇的注意——那是一個簡化的飛鳥形狀,鳥的眼睛被涂成了紅色,與徽章上的圖案如出一轍。他忽然意識到,連帽衫人留下的不僅是一輛車,更是一張隱藏在城市角落里的暗號地圖。
車子在巷子里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棟老舊居民樓的后門。林宇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臉上,混雜著泥土的腥氣。他回頭看了一眼,黑色轎車正緩緩倒退,很快就消失在巷子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居民樓的后門掛著一把生銹的鐵鎖,但鎖芯已經被人撬開過,鎖舌歪歪扭扭地掛在鎖扣上。
樓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聲控燈在他踏上臺階時“啪”地亮起,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布滿蛛網的樓梯扶手。每一級臺階都積著厚厚的灰塵,卻在正中間留著一道淺淺的腳印,像是有人經常從這里上下。林宇扶著扶手往上走,木質樓梯在腳下發出“吱呀”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隨時會斷裂的琴弦上。
走到三樓時,他聽到樓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拖動重物。聲音來自五樓,正是他要去的樓層。林宇屏住呼吸,放輕腳步繼續往上爬,聲控燈隨著他的動作一次次亮起又熄滅,將他的影子在墻壁上拉得忽長忽短。
五樓的樓道里散落著幾個黑色的垃圾袋,其中一個袋子被劃破了,露出里面的東西——不是生活垃圾,而是一堆沾著暗紅色污漬的紗布,紗布上還纏著幾根細小的線頭,顏色與護士那件藍色護士服的線頭一模一樣。林宇的心臟猛地一跳,蹲下身撿起一塊紗布,湊近鼻尖聞了聞,除了血腥味,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和陳默風衣上的氣味如出一轍。
502室的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光線,像是房間里開著一盞臺燈。林宇握緊背包里的手術刀,輕輕推開門。房間里的景象讓他愣住了——這是一間兩居室的老式公寓,家具上蓋著白色的防塵布,空氣里漂浮著細小的灰塵,在臺燈的光線中緩緩游動。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個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著監控畫面,畫面里正是“醫院”的走廊,紅色的警示燈還在閃爍。
電腦旁邊放著一個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已經泛黃,上面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和一個年輕男人的合影。女人的眼睛里有兩顆很亮的痣,正是蘇晴博士;男人的側臉與林宇有幾分相似,只是比他年輕幾歲,笑容里帶著青澀。照片的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星塵計劃啟動紀念,2022.7.15”,正是報紙上記載的醫院擴建工程啟動日。
林宇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男人的臉,指尖傳來相框玻璃的冰涼。他忽然想起連帽衫人的話——“你可能是蘇晴博士的助手”,難道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自己?那現在的“林宇”又是誰?
就在這時,臥室里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林宇握緊手術刀,悄聲走過去,輕輕推開虛掩的臥室門。床上躺著一個人,蓋著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頭亂糟糟的長發。聽到動靜,那人猛地轉過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竟然是那個在“醫院”里昏迷的護士!
護士看到林宇時,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右手悄悄藏到背后。她的額角貼著一塊紗布,紗布邊緣滲出淡淡的血跡,顯然是在雜物間被藥瓶砸傷的地方。“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宇反手關上門,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房間。臥室的衣柜門敞開著,里面掛著幾件衣服,除了那件藍色護士服,還有一件粉色護士服,第二顆紐扣同樣松著線頭,只是上面沾著一點黑色的粉末,與陳默風衣口袋里的粉末顏色一致。床頭柜上放著一個藥瓶,標簽已經被撕掉了,瓶底殘留著一點淡黃色的粉末,散發著刺鼻的杏仁味,正是“醫院”里那些藥片的味道。
“這里是你的住處?”林宇的聲音冰冷,“你不是被陳默他們抓住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護士低下頭,手指不安地絞著棉被的邊角,指甲縫里的紅色碎屑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新鮮的泥土。“我……我趁他們不注意跑出來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躲閃著林宇的目光,“陳默他們在到處找你,你不能待在這里,快走吧。”
林宇注意到她的右手始終藏在背后,像是握著什么東西。“你手里拿著什么?”他向前邁了一步,目光緊緊鎖定她的手背,“是不是和記憶錨點有關的東西?”
護士的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把右手往身后縮了縮。這個動作反而暴露了她的意圖,林宇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心里握著一枚銀色的別針,形狀是展開翅膀的飛鳥,鳥的眼睛是兩顆黑色的珠子——正是陳默領口別著的那種別針,只是這枚別針的鳥喙處沾著一點暗紅色的血跡,與林宇后頸傷口的血漬顏色相同。
“這是什么?”林宇的聲音帶著怒意,“你也是他們的人,對不對?你一直在騙我!”
護士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林宇的手背上,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不是的!你聽我解釋!”她掙扎著想要掙脫,卻被林宇抓得更緊,“這枚別針是記憶錨點的激活器,陳默讓我戴在身上,說是能隨時監控你的位置……但我從來沒有用過!”
林宇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水霧中找到謊言的痕跡。但他看到的只有恐懼和絕望,這種情緒不像是裝出來的。“那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會有‘醫院’的監控畫面?”他松開手,后退半步,依舊保持著警惕。
護士擦了擦眼淚,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棕色的皮夾,正是牛皮紙信封里照片上的那只。她從皮夾里抽出一張折疊的紙條,遞給林宇。紙條上的字跡與通風口便簽上的字跡完全一致:“明湖小區7號樓有備用監控,找到蘇博士的實驗日志,小心護士——她是雙面間諜。”
“這張紙條是我在雜物間醒來時發現的,”護士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知道是誰放在我口袋里的,但我知道這里有監控,所以就躲到這里來了。我想幫你,真的想幫你!”
林宇捏著紙條,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雙面間諜?這個詞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記憶里的某個角落——他想起護士在測血壓時的慌亂,想起她指甲縫里的紅色碎屑和黑色粉末,想起她在陳默面前拙劣的演技……這些細節串聯起來,確實像是一個在兩個陣營之間搖擺不定的人。
“那你為什么要幫陳默他們做事?”林宇的目光落在她那件粉色護士服上,“你在‘醫院’里換衣服、換指甲油,是不是為了向不同的人傳遞信號?”
護士的嘴唇顫抖著,過了很久才低聲說:“我妹妹在他們手里。”她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笑容燦爛,眼睛里也有兩顆小小的痣,和蘇晴博士很像。“三年前,我妹妹因為一場意外車禍成了植物人,陳默說只要我配合他們的實驗,就給她用最好的藥物治療,讓她醒過來……”
她的聲音哽咽著,眼淚再次涌出:“但我后來發現,他們根本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把植物人當成記憶錨點的實驗體!蘇晴博士就是發現了這一點才被他們清除記憶的,我不敢反抗,只能假裝順從,偷偷收集他們的證據。”
林宇看著照片上的女孩,又看了看護士泛紅的眼睛,心里的懷疑漸漸動搖。他注意到護士的左手手腕上戴著一個銀色的手鏈,手鏈上串著七顆黑色的珠子,其中一顆珠子上刻著一個極小的“7”字——與那把鑰匙扣上的數字相同。
“這些珠子是什么意思?”林宇指著手鏈問道。
護士下意識地捂住手鏈,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沒什么……只是普通的裝飾品。”
這個回答更加深了林宇的懷疑,他突然想起連帽衫人的話:“身份證地址的地下室里有蘇博士留下的實驗日志。”他轉身就要去客廳,卻被護士攔住了。
“別去地下室!”護士的聲音帶著驚恐,“那里有陳默布置的陷阱,他知道你會來這里找實驗日志,早就安裝了記憶干擾裝置!”
林宇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護士的臉上寫滿了恐懼,不像是裝出來的,但她阻止自己去地下室的舉動,反而讓他更加確定那里藏著重要的秘密。“你怎么知道地下室有陷阱?”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除非你去過那里,或者……你就是幫他布置陷阱的人。”
護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客廳里的筆記本電腦突然發出“嘀嘀”的警報聲,屏幕上的監控畫面開始閃爍,很快就變成了一片雪花。緊接著,房間里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墻壁上的影子像是活了過來,在燈光下扭曲、舞動。
“他們找到這里了!”護士的聲音帶著絕望,“記憶干擾裝置啟動了,快走!從窗戶跳下去,下面有逃生梯!”
林宇沖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面的雨還在下,冷風夾雜著雨水灌進房間,吹得他打了個寒顫。樓下確實有一個銹跡斑斑的逃生梯,順著墻壁延伸到地面,但他注意到逃生梯的欄桿上纏著一根細細的金屬線,線的另一端連接著一個黑色的裝置,形狀與陳默手里的追蹤器相似。
“那是電擊裝置!”林宇回頭看向護士,目光里充滿了失望,“你果然還是在騙我。”
護士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抓住林宇的褲腳:“對不起!我也是被逼的!陳默說只要我把你引到逃生梯上,就讓我妹妹醒過來……我真的沒有辦法!”
林宇甩開她的手,心里的憤怒和失望像潮水般涌來。他轉身沖向臥室的衣柜,拉開柜門。衣柜的后壁是空的,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放著一架折疊梯,顯然是另一個逃生通道。
“這個通道你沒告訴陳默,對不對?”林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望。
護士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這是我偷偷挖的,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帶著妹妹逃出去……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林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個洞口,最終還是決定相信她最后一次。他爬上折疊梯,鉆進洞口。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爬了大約十幾米,前方出現一絲光亮,他加快速度,從出口滾出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棟廢棄的倉庫里。
倉庫里堆滿了生銹的鐵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林宇回頭看了一眼,出口被一塊木板擋住了,木板上刻著一個小小的螺旋圖騰,方向是向上旋轉的。他知道,這是護士給他留下的信號,告訴她這是安全的逃生通道。
就在這時,倉庫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人沖了進來,手里的手電筒光柱在黑暗中掃來掃去。林宇趕緊躲到一個鐵桶后面,屏住呼吸。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指揮:“仔細搜查,別讓代號73跑了!陳主任說了,一定要活的!”
是那個在“醫院”里被電擊槍放倒的西裝男,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顯然還沒完全恢復。林宇握緊手里的手術刀,準備隨時應對。突然,他注意到鐵桶上貼著一張標簽,標簽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但還能辨認出幾個字:“星塵計劃實驗樣本,編號73”。
林宇的心臟猛地一跳,原來這里就是“星塵計劃”的實驗基地之一。他環顧四周,發現倉庫的角落里有一個冰柜,冰柜的門虛掩著,里面透出白色的霧氣。他悄悄走過去,打開冰柜。
冰柜里放著十幾個透明的玻璃罐,每個罐子上都貼著標簽,標簽上寫著不同的編號,從01到17。罐子里裝滿了淡綠色的液體,液體里漂浮著一些灰白色的物體,像是某種組織樣本。其中一個編號為07的罐子里,漂浮著一枚銀色的別針,形狀是展開翅膀的飛鳥——與護士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樣。
林宇的目光被編號為73的罐子吸引了。這個罐子比其他的都大,液體是暗紅色的,里面漂浮著一個小小的芯片,芯片上刻著三個交錯的螺旋圖騰。他認出這是記憶錨點的核心部件,與他后頸皮膚下的那個凸起形狀相同。
就在這時,倉庫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護士的尖叫:“他不在這里!你們別打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林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趕緊關上冰柜,躲到一堆鐵桶后面。倉庫的門被再次推開,陳默走了進來,他的風衣上沾著雨水,手里抓著護士的頭發,將她拖進倉庫。護士的臉上布滿了傷痕,嘴角流著血,顯然被打過。
“說,代號73在哪里?”陳默的聲音冰冷刺骨,手里的銀色金屬盒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別以為你那些小動作能瞞得過我,你偷偷挖的逃生通道,你藏在手鏈里的微型攝像頭,還有你給林宇傳遞的那些假消息……我全都知道。”
護士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眼淚和血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滑落:“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救我妹妹……”
“你妹妹?”陳默冷笑一聲,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扔在護士面前,“你是說她嗎?”
照片上是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全身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但她的眼睛是睜開的,眼神空洞而麻木,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她早就醒了,”陳默的聲音帶著殘忍的笑意,“只是被我們安裝了記憶錨點,現在是我們最聽話的實驗體。你以為你做的這一切有意義嗎?”
護士看著照片,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猛地撲向陳默,卻被他一腳踹倒在地。“既然你這么不聽話,那她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陳默拿起對講機,聲音平靜無波,“把09號實驗體處理掉。”
“不要!”護士的聲音帶著絕望,她掙扎著爬起來,指向林宇藏身的方向,“他在那里!他就在那些鐵桶后面!”
林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握緊手里的手術刀,準備與陳默決一死戰。陳默的目光轉向鐵桶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代號73,我知道你在里面。”陳默的聲音像冰錐一樣刺破倉庫的寂靜,他緩緩走向鐵桶堆,銀色金屬盒被捏在手里,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你以為躲得掉嗎?從你被植入記憶錨點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不再屬于自己了。”
林宇蜷縮在鐵桶后面,手術刀的刀柄被汗水浸濕,變得滑膩難握。他能聽到陳默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倉庫頂部的天窗漏下一縷慘白的月光,恰好照在陳默的風衣袖口——那個向下的箭頭圖騰在陰影里若隱若現,像一只蟄伏的毒蝎。
“你知道蘇晴博士為什么要發明記憶錨點嗎?”陳默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情,仿佛在講述一個動人的故事,“因為她想拯救那些被痛苦記憶折磨的人。可她太天真了,竟然想終止計劃,想把這項偉大的發明公之于眾……你說,她是不是很愚蠢?”
林宇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張畫面:蘇晴博士穿著白大褂,手里拿著一枚銀色別針,正對著電腦屏幕上的螺旋圖騰皺眉。畫面里的她眼神堅定,嘴角卻帶著一絲疲憊的笑意,和陳默描述的“天真”截然不同。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震——陳默在撒謊,他在刻意扭曲蘇晴博士的形象。
“你撒謊!”林宇忍不住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她一定發現了你們的陰謀,你們想利用記憶錨點控制別人!”
陳默停下腳步,發出一聲低沉的笑:“看來記憶錨點的松動讓你恢復了不少碎片。也好,讓你死個明白。”他猛地抬起手,銀色金屬盒突然發出“嘀嘀”的聲響,林宇后頸的傷口瞬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同時扎進皮肉。
“啊——”林宇疼得蜷縮在地,眼前陣陣發黑。恍惚中,他看到倉庫的墻壁上浮現出無數混亂的畫面:蘇晴博士被綁在手術臺上,陳默拿著注射器走向她;護士的妹妹躺在病床上,眼睛里被塞進一枚黑色的珠子;連帽衫人被按在地上,臉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扭曲成猙獰的形狀……這些畫面像破碎的玻璃,扎進他的腦海。
“看到了嗎?這就是真相。”陳默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蘇晴博士是自愿交出記憶錨點技術的,護士的妹妹是主動申請成為實驗體的,就連那個連帽衫——你的好同伙,也是我們安插的棋子。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我們精心編織的謊言。”
林宇的意識漸漸模糊,后頸的疼痛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輕飄飄的,仿佛要脫離地面。就在這時,他的手指觸到了口袋里的銀色徽章,徽章上的暗紅色石頭在月光下突然發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嗡——”
一陣刺耳的高頻聲波突然在倉庫里炸開,陳默手里的金屬盒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表面冒出縷縷青煙。后頸的疼痛瞬間減輕了許多,林宇猛地睜開眼,看到護士不知何時撿起了地上的一根鐵棍,正朝著陳默的后腦勺狠狠砸去。
“砰!”
鐵棍與頭骨碰撞的悶響在倉庫里回蕩,陳默踉蹌著向前撲了幾步,銀色金屬盒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裂成了兩半。他緩緩轉過頭,鏡片后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嘴角溢出一絲黑色的血液——那是被記憶錨點反噬的跡象。
“你……”陳默的話沒能說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上的天窗,仿佛在控訴著什么。
護士扔掉鐵棍,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的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額角的傷口再次裂開,血珠滴在胸前的藍色護士服上,暈開一朵朵暗色的花。“我……我終于做到了……”她喃喃自語,眼淚混合著血水滾落,“妹妹,對不起……姐姐來陪你了……”
林宇掙扎著爬起來,走到陳默的尸體旁,撿起那枚摔裂的金屬盒。里面的注射器已經摔碎,暗紅色的液體在地面上蔓延,腐蝕出一個個細小的孔洞。他忽然注意到陳默的衣領里露出半張折疊的紙條,展開后發現上面的字跡與通風口便簽、紙條上的字跡完全一致:
“星塵計劃最終實驗體:林宇。記憶錨點與蘇晴博士基因序列綁定,摧毀方式:用飛鳥徽章激活反向頻率。——代號‘夜鶯’留”
夜鶯?這個代號像一道閃電劈開林宇的記憶迷霧。他想起照片上蘇晴博士的笑容,想起護士手鏈上的黑色珠子,想起倉庫冰柜里的玻璃罐——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驚人的事實:護士就是蘇晴博士的妹妹,那個在照片里笑靨如花的女孩!
“你……”林宇轉過頭,看向護士。
護士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她摘下左手的手鏈,將其中一顆黑色珠子捏碎——里面露出一個微型攝像頭,鏡頭正對著陳默的尸體。“我叫蘇晚,”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的驕傲,“蘇晴是我姐姐。三年前她被陳默脅迫,假意配合實驗,其實一直在偷偷收集證據。這枚手鏈,是她留給我的最后禮物。”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塞進林宇手里:“這里面是‘星塵計劃’的全部數據,還有姐姐藏在地下室的實驗日志備份。陳默說的沒錯,我妹妹確實成了實驗體,但她的意識還在,只要摧毀主服務器,她就能恢復正常。”
林宇握緊U盤,金屬外殼的冰涼透過皮膚傳來。他忽然明白為什么護士的眼睛里總有兩顆像痣一樣的光點——那是微型攝像頭的鏡頭,是蘇晴博士為了讓妹妹能“看到”真相留下的設計。
倉庫外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蘇晚站起身,走到冰柜前,打開編號73的玻璃罐,將里面的芯片捏在手里。“主服務器在市立醫院的地下三層,”她的手掌突然開始劇烈顫抖,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記憶錨點的反噬……開始了……你一定要……”
她的話沒能說完,身體緩緩倒向冰柜,最后看林宇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像在說“替我們完成未竟的事業”。林宇沖過去扶住她,卻發現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皮膚下的血管浮現出藍色的紋路,像極了記憶碎片里那塊白布上的圖騰。
警笛聲在倉庫門口停下,紅藍交替的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宇將蘇晚的身體輕輕放在地上,蓋上一塊防塵布。他拿起那枚飛鳥徽章,別在胸前,轉身走向倉庫深處——那里有一條通往市立醫院的地下通道,是蘇晚在手鏈攝像頭里留下的最后線索。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天窗灑在地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林宇摸了摸后頸的傷口,那里的腫脹已經消失,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形狀像三個向上旋轉的螺旋。他知道,這場關于記憶與真相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而他,既是被追逐的實驗體,也是揭開陰謀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