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盡頭的出口隱藏在一片茂密的冬青叢中，枝葉上的露水打濕了林宇和陳風的衣服，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滲入皮膚，激得人打了個寒顫。兩人趴在及腰的草叢里，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鎖定紅星倉庫那扇破損的窗戶——窗欞上的鋼筋扭曲成詭異的弧度，像只張開的爪子，在暮色中投下猙獰的陰影。倉庫里一片死寂，剛才的搏斗聲和金屬盒落地的脆響似乎被巨大的空間吞噬了，只留下風吹過空蕩貨架的嗚咽聲，像無數冤魂在低語。

“我們得回去。”林宇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聲淹沒。他的手指緊緊攥著從張大爺掉落的黑色金屬盒上扯下的掛鏈，鏈子上的飛鳥吊墜是實心的，邊緣打磨得異常光滑，顯然經常被人摩挲。“那個金屬盒里一定有‘影子計劃’的核心資料，張大爺如果真的是臥底，絕不會輕易讓它落入‘影’組織手里。”

陳風皺眉，撥開眼前沾著蛛網的冬青葉，鏡片上落了層細密的水珠：“太危險了。剛才那個黑影身手不凡，動作干凈利落，明顯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而且他們顯然知道我們在倉庫，現在回去就是自投羅網。”他想起那枚從通風口射出的麻醉針，針尖泛著幽藍的光，技術隊后來檢測說那里面的藥劑能讓大象昏迷三小時，“張大爺讓我們走，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是老江湖，比我們懂怎么應對這種局面。”

林宇沒有反駁，但心底的疑慮像藤蔓般瘋長。張大爺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可疑——他恰好出現在倉庫，恰好拿出黑色金屬盒，恰好在黑影出現時讓他們從密道撤離。如果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呢？那個黑影會不會是張大爺的同伙，演這場戲只是為了讓他們相信張大爺的“臥底”身份？他想起母親筆記里的一句話：“最完美的陷阱，往往讓你覺得自己掌握著真相。”

“再等十分鐘。”林宇盯著倉庫門口那把巨大的銅鎖，鎖孔里塞滿了鐵銹和雜草，“如果沒動靜，我們就繞到后門，從之前發現的暗門進去，速去速回，只拿金屬盒。”他知道陳風說的是對的，現在回去極度危險，但“影子計劃”的倒計時已經啟動，他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每多等一秒，城市就多一分危險。

十分鐘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暮色漸濃，遠處的路燈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線透過倉庫的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散落的紙錢。倉庫始終靜悄悄的，既沒有黑影出來，也沒有張大爺的動靜。林宇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張大爺可能已經出事了，或者，他根本就沒打算離開。

“走。”林宇不再猶豫，貓著腰鉆出冬青叢，沿著倉庫圍墻的陰影快速移動。墻面上布滿了涂鴉，其中一個用紅色噴漆畫的符號格外刺眼——正是匿名信上那個六邊形嵌套螺旋的標記，邊緣的漆皮已經剝落，顯然畫了有些年頭了。陳風緊隨其后，手里的電擊槍已經打開保險，手指扣在扳機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繞到倉庫后門時，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正從天際線消失，天空被染成一片詭異的橘紅色，給冰冷的鐵門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暖意。后門的暗門果然如張大爺所說，隱藏在一堆廢棄的油桶后面，油桶上的鐵銹蹭在衣服上，留下暗紅色的印記。門把手上還掛著個不起眼的紅繩結，結打得異常規整，是“梟計劃”的緊急聯絡信號，意味著“安全，速進”。

“他果然是自己人。”陳風松了口氣，伸手去拉門，指腹觸到冰涼的金屬門把手，上面刻著個極小的“7”。

“等等。”林宇按住他的手，目光落在紅繩結上，“這個結打得太規整了，不像緊急情況下的倉促之作。你看這個繩結的收尾，是‘雙漁人結’，需要至少三分鐘才能打好，而且必須心平氣和。”他想起父親教他打繩結時說的話，“緊急情況下，沒人會費時間打這種結，‘單套結’才是首選，十秒鐘就能搞定。”

陳風的手停在門把上，臉色漸漸變了：“你的意思是……”

“這可能是個陷阱。”林宇蹲下身，檢查暗門的縫隙，發現邊緣有新鮮的摩擦痕跡，顯然最近被頻繁開啟過，“但我們必須進去。那個金屬盒太重要了。”他從背包里掏出塊小小的反光鏡，從門縫里塞進去，調整角度——鏡子里映出通道盡頭的控制室，張大爺正背對著門口，蹲在地上檢查那個黑色金屬盒，他的外套上沾著血跡，左臂不自然地垂著，似乎受了傷。

“他好像真的受傷了。”陳風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動搖。

林宇沒有說話，他示意陳風退后，自己從背包里掏出根細鐵絲，插進暗門的鎖孔。這是他小時候跟父親學的手藝，當時只是覺得好玩，沒想到現在成了保命的技能。鐵絲在鎖孔里輕輕攪動，傳來“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你在這里接應，”林宇推開門，閃身進入，“我五分鐘就出來。如果聽到槍聲，或者我沒按時出來，你立刻走，把我們找到的資料交給‘梟計劃’的二號聯絡人，就是張大爺提過的那個姓劉的記者。”

陳風點頭，握緊了手里的電擊槍：“小心點，我在外面放風，有情況就吹三聲口哨，長音。”

林宇深吸一口氣，反手關上暗門，通道里瞬間陷入一片漆黑。他打開手電筒，光柱在前方的黑暗中顫抖，照亮了墻壁上斑駁的涂鴉，其中一個歪歪扭扭的“73”格外刺眼，顏料是新鮮的，顯然是最近才畫上去的。通道狹窄而逼仄，只能容一人通過，兩側的墻壁黏糊糊的，像是積了厚厚的油污，散發著濃重的機油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走到通道盡頭，控制室的輪廓在黑暗中顯現出來。幾個布滿灰塵的屏幕黑著屏，鍵盤上落滿了蜘蛛網，鼠標線纏繞在桌腿上，像條死去的蛇。張大爺正背對著門口，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個小小的手電筒，光柱聚焦在黑色金屬盒上，他的動作很慢，似乎在破解盒子的密碼鎖。他的灰色外套上沾著暗紅色的血跡，左臂的袖子被劃破了，露出里面滲血的紗布，顯然在剛才的搏斗中傷得不輕。

“林宇？你怎么回來了？”張大爺猛地回頭，臉上寫滿了驚訝，隨即變成焦急，“快走！這里不安全，我已經拿到核心資料，我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林宇的手電筒光柱突然轉向他背后的墻——那里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是十二張銀色面具的合影，與他們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張一模一樣，只是這張更大，邊緣用紅色的油漆畫了個圈，圈住了“烏鴉”面具。而張大爺的右手邊，放著一個銀色的面具，額頭上有個極小的缺口，正是“烏鴉”面具！

“你果然是‘影’組織的人。”林宇的聲音冰冷，電擊槍對準了張大爺的胸口，槍身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夜梟’這個代號，不過是你打入‘梟計劃’的偽裝。”

張大爺臉上的驚訝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平靜，像暴風雨前的死寂。他緩緩站起身，沒有去看林宇手里的電擊槍，而是拿起那個“烏鴉”面具，指尖輕輕拂過額角的缺口，那里的漆皮已經脫落，露出銀白色的金屬底色：“你什么時候發現的？”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從你拿出這個金屬盒開始。”林宇的目光掃過控制臺上散落的文件，其中一份的標題赫然是“影子計劃最終階段部署方案”，右下角蓋著個黑色的印章，是只展開翅膀的烏鴉，“真正的臥底絕不會在敵人環伺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拿出核心資料。還有那個紅繩結，打得太刻意了，像是在故意告訴我們‘可以進來’。”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周明遠的徽章，上面的花粉不僅有記憶草，還有白鴿療養院溫室里特有的三色堇，而你三天前剛去過療養院，不是嗎？”

張大爺嘆了口氣，將面具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你很聰明，像你母親。她當年也是這樣，一眼就看穿了‘影’組織的偽裝。”他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陷入了回憶，“可惜，她太固執，不肯加入我們，否則‘影子計劃’十年前就能成功。我們原本可以避免很多痛苦的。”

“避免痛苦？”林宇冷笑，槍口微微抬高，“用記憶控制技術奴役全城的人，這也叫避免痛苦？”他想起那些在星塵大廈實驗室里痛苦掙扎的實驗體，想起蘇明混亂的囈語，“你們所謂的‘完美記憶’，不過是剝奪別人選擇的權利！”

“是救贖。”張大爺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堅信，他抓起那份“影子計劃最終階段部署方案”，狠狠拍在桌上，“你以為‘影’組織只是為了權力？不，我們是為了消除痛苦！戰爭、仇恨、背叛……這些都是糟糕的記憶造成的。只要啟動‘影子計劃’，讓所有人都活在‘完美記憶’里，世界就會永遠和平。你母親當年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才同意參與‘星塵計劃’的，她是‘影子計劃’的創始人之一！”

林宇的心臟像被重錘擊中，電擊槍差點脫手。“你撒謊！”他嘶吼著，眼眶因憤怒而發紅，“我母親絕不會做這種事！”

“我沒有撒謊。”張大爺從黑色金屬盒里拿出一份泛黃的文件，扔給林宇，“你自己看。這是你母親當年的簽名，‘星塵計劃’的核心理論就是她提出的，‘記憶共振頻率計算公式’也是她推導的。后來她之所以反對，是因為她愛上了你父親，那個固執的理想主義者，被他所謂的‘自由意志’洗腦了！”

林宇撿起文件，指尖因顫抖而難以控制。文件上的簽名確實是母親的，字跡娟秀，與實驗筆記上的一模一樣。“記憶共振頻率計算公式”幾個字下面，還有她用紅筆標注的注釋：“可覆蓋半徑10公里，需73號基因序列作為鑰匙。”73號……是他自己。

“所以你們一直找我，不是為了殺我，是為了用我的基因啟動發射器。”林宇終于明白了，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就掉進了“影”組織的陷阱，王強、周明遠、甚至蘇晴，都可能是這個陷阱的一部分。

張大爺沒有否認，他走到控制臺前，按下一個按鈕，墻上的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白鴿療養院的三維模型，旋轉觀景臺的位置閃爍著紅光，旁邊標注著“主發射器”：“你的基因序列是蘇雅敏博士留給你的‘禮物’，她當年研究的‘記憶共振理論’，其實是‘影子計劃’的基礎。我們已經在白鴿療養院的旋轉觀景臺安裝了主發射器，十五天后準時啟動。到時候，整個城市的人都會忘記痛苦，只記得快樂。”

“快樂？被強加的快樂算什么快樂？”林宇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的倒計時，鮮紅的數字刺痛了他的眼睛——14天23小時59分。“你們所謂的‘完美記憶’，不過是你們精心編織的牢籠！”

就在這時，控制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陳風沖了進來，手里的電擊槍對準了……林宇？

“陳風，你干什么？”林宇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陳風的聲音平穩得可怕，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他沒有撒謊，林宇。‘影子計劃’是唯一的救贖，我們都該加入。”他一步步逼近，電擊槍的槍口穩穩地對著林宇的胸口。

林宇猛地看向陳風的后頸，那里的皮膚下隱約有個淡紅色的印記，呈螺旋狀——是記憶錨點！他想起剛才在密道外，陳風曾短暫離開過他的視線，去旁邊的灌木叢里“方便”，一定是那個時候，被“影”組織的人植入了錨點！

“放棄吧，林宇。”張大爺的聲音帶著勝利者的從容，他走到陳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朋友，你的親人，很快都會站在我這邊。十五天后，整個城市都會感謝我們。”他按下另一個按鈕，控制臺側面彈出一個凹槽，形狀與林宇脖子上的螺旋吊墜完全吻合，“把吊墜放進去，啟動預熱程序，你還能成為‘影子計劃’的功臣，和你母親一起被銘記。”

林宇看著被控制的陳風，看著張大爺得意的笑容，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倒計時，突然想起母親筆記里的最后一句話：“真正的記憶無法被替代，因為它承載著愛與勇氣。”他握緊了口袋里的那個黑色金屬盒——這才是真正的核心資料，是他剛才趁張大爺翻看文件時，從桌上偷偷拿走的，張大爺手里的那個，其實是個空盒子。

“做夢。”林宇突然將手里的空盒子扔向張大爺，趁他躲閃的瞬間，猛地撞向陳風，將他撲倒在地。陳風雖然被控制，但本能的反應還在，兩人在地上扭打起來，撞到了控制臺，屏幕上的模型瞬間變成一片雪花。

張大爺怒吼著撲過來，他的左臂其實沒受重傷，只是偽裝，此刻動作迅猛如豹。林宇翻身躲過，抓起桌上的“烏鴉”面具，狠狠砸向他的臉。面具的邊緣鋒利如刀，在張大爺臉上劃開一道血口，鮮血瞬間流了下來，糊住了他的眼睛。

“陳風，醒醒！”林宇一邊躲避張大爺的攻擊，一邊對著陳風大喊，“想想大學時我們一起做的實驗！想想你為了掩護我被電擊槍擊中的后背！想想我們說過要一起揭穿所有陰謀的誓言！這些記憶，你真的要丟掉嗎？”

陳風的動作有了一絲遲疑，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像黑暗中的一點星火。他的右手松開了電擊槍，捂住了頭，痛苦地呻吟著：“頭……好痛……”

就是現在！林宇瞅準時機，從背包里掏出之前找到的記憶錨點清除劑——這是他從王強的實驗室帶出來的，一直沒機會用。他猛地將藥劑噴在陳風的后頸，淡紅色的印記瞬間褪去，陳風渾身一顫，眼神漸漸恢復清明，帶著迷茫和后怕：“我……我剛才怎么了？”

“沒時間解釋了！快走！”林宇拉起他，沖向暗門。

張大爺擦掉臉上的血，眼神兇狠如狼，他抓起桌上的手槍，對準他們的背影扣動扳機——“砰！”子彈擦著林宇的耳邊飛過，打在暗門上，濺起一片火星。

兩人沖出暗門，鉆進冬青叢，身后傳來張大爺氣急敗壞的咆哮和槍聲，子彈像雨點般打在周圍的地上，泥土飛濺。他們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很遠，聽不到槍聲了才停下來，癱在路邊的草地上，大口喘著氣。

“那個黑色金屬盒……”陳風的聲音還在發顫，他剛才差點開槍打了林宇，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林宇從懷里掏出那個黑色金屬盒，它被一塊厚厚的防震布包裹著，完好無損：“在這里。”他打開盒子，里面不僅有“影子計劃”的技術細節，還有“影”組織在全球的據點分布，其中一個就在白鴿療養院的地下室，標注著“十二面具議事廳”。

“十二面具……蘇明說的‘十二張臉’就是這個。”陳風看著文件上的名單，倒吸一口涼氣，“張大爺是‘烏鴉’，周明遠是‘蛇’，王強是‘狼’……還有九個我們不知道的，藏在各行各業，甚至可能在‘梟計劃’內部。”

林宇的目光落在文件的最后一頁，上面寫著一行字：“母本記憶數據存放于白鴿療養院檔案室，需73號基因序列提取。”母本記憶數據……很可能就是母親當年研究的核心資料，也是“影子計劃”的關鍵。

“我們必須去白鴿療養院。”林宇合上金屬盒，眼神堅定，“不僅要摧毀主發射器，還要拿到母本記憶數據，徹底終結‘影子計劃’。”

陳風點頭，看著遠處城市的燈火，那些璀璨的光芒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陰謀？“張大爺說你母親是‘影子計劃’的創始人之一，這是真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觸碰到林宇的痛處。

林宇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母親的選擇，她后來一定是發現了‘影’組織的真面目，才會反對他們。”他握緊了金屬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會查清楚。”

夜色漸深，星星布滿了天空。林宇望著白鴿療養院的方向，那里的燈火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寧靜，像一頭蟄伏的巨獸。他知道，紅星倉庫的秘密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戰斗，從現在才剛剛開始。而白鴿療養院，將是他們的下一個戰場，也是揭開所有謎團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