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老式掛鐘敲了十下，黃銅鐘擺的晃動在墻壁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像無數只爬行的蟲豸。林宇和陳風圍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桌旁，桌上攤滿了從紅星倉庫帶回的文件，黑色金屬盒敞開著，里面的核心資料被分成了三疊：技術參數、儀式流程、全球據點分布。窗外的雨起初只是細密的雨絲，后來漸漸變得洶涌，狂風裹挾著雨點砸在蒙塵的玻璃上，發出“噼啪”聲響，像有人在用石子瘋狂攻擊，讓本就壓抑的氣氛更添了幾分詭異。
“‘影’組織的歷史比我們想象的更悠久。”林宇的指尖劃過一份泛黃的羊皮紙文件，紙張邊緣已經脆化，稍一用力就卷起了毛邊。上面的字跡是古老的哥特體，字母的拐角處帶著裝飾性的花紋，翻譯軟件識別了半天才勉強讀懂：“這份文件記載，他們的前身是19世紀歐洲的‘記憶兄弟會’，當時就用催眠術和致幻劑進行記憶操控實驗。二戰期間為納粹服務，負責‘清洗’猶太人的痛苦記憶，讓他們溫順接受奴役。戰敗后殘余成員輾轉流亡到亞洲，1952年在本市重組，改名為‘影’，從此隱匿在城市的陰影里。”
陳風的目光落在一份標注著“儀式記錄”的文件上，紙張邊緣焦黑，像是從火盆里搶救出來的，上面還沾著幾根灰白色的毛發，技術隊初步檢測是人類的頭發，毛囊處殘留著微量的記憶草汁液。“這上面寫的‘記憶獻祭儀式’太邪乎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指尖劃過其中一段：“取十二名純凈記憶者的潛意識碎片，在滿月夜注入主發射器，可增強信號穿透力十倍，覆蓋范圍擴展至周邊三座城市。”文件旁畫著簡易的儀式流程圖：十二個人圍成圓圈，中間是螺旋狀的裝置，每個人頭頂都有一道光線匯入裝置，像被抽取靈魂的祭品，圓圈外還畫著十二個小人，戴著不同的動物面具，與“十二面具”的描述完全吻合。
林宇的臉色凝重如鐵。他拿起那份文件，指尖觸到紙張上凹凸不平的痕跡——是用某種尖銳物刻下的注釋：“純凈者需為25歲以下，無重大創傷記憶，海馬體活躍度≥87%。”這個標準讓他瞬間想到了蘇晴，她今年23歲，一直生活在蘇明的保護下，幾乎沒經歷過重大挫折，上次醫院的檢測顯示她的海馬體活躍度高達92%，完全符合“純凈記憶者”的條件。“蘇明提到的‘十二張臉’，恐怕就是指這十二個‘祭品’。”他翻到文件末尾，發現一個模糊的火漆印，是只展開翅膀的烏鴉，喙部叼著個螺旋狀的物體，與張大爺的面具圖騰完全一致。
陳風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們要對蘇晴下手？”
“可能性極大。”林宇從黑色金屬盒里取出另一份文件，是“影”組織的內部通訊錄，大部分名字被黑墨水涂掉了，只留下代號和職責：“烏鴉（張大爺）——情報與臥底管理；渡鴉（R）——儀式籌備與祭品篩選；毒蛇（周明遠）——記憶控制技術研發；灰狼（王強）——‘記憶重塑計劃’執行……”名單末尾還有七個空白的代號，只標注著“待補充”，顯然“十二面具”還未湊齊，他們仍在吸納新的核心成員。
“周明遠是‘毒蛇’？”陳風想起那個溫文爾雅的老教授，眼鏡后的眼睛總是帶著笑意，很難將他與“毒蛇”這個陰冷的代號聯系起來，“那他之前的逃跑，根本不是倉皇逃竄，而是按計劃撤退？他帶走的那些資料，恐怕也是‘影’組織需要的核心技術。”
“很可能。”林宇的目光落在通訊錄的備注欄，那里用紅筆寫著一行小字：“‘始祖’蘇醒需‘母本’與‘祭品’共振，時間窗口為滿月夜23點至凌晨1點，錯過需再等三個月。”他皺起眉頭，“‘始祖’是什么？文件里說它是‘影’組織的能量源，‘母本’應該是指我母親留下的記憶數據，可‘共振’又是什么意思？難道要讓‘母本記憶’與祭品的潛意識碎片產生共鳴？”
窗外的雨勢愈發猛烈，狂風呼嘯著穿過巷弄，發出類似野獸咆哮的聲響。林宇起身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的窗簾一角——巷口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牌號被污泥刻意遮擋，但車身側面的劃痕與老鄭那輛車一模一樣，前保險杠的凹陷處還粘著片冬青葉，顯然是從安全屋附近的冬青叢里蹭到的。更讓他心驚的是，車后座的陰影里，隱約能看到一個銀色的物體在反光，形狀像極了“烏鴉”面具的邊緣，那道標志性的缺口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他們找到這里了。”林宇的心跳瞬間提速，他抓起桌上的文件，迅速塞進黑色金屬盒，“快收拾東西，我們得換地方。安全屋已經暴露，‘梟計劃’內部一定有內鬼。”
陳風也反應過來，將散落的紙張歸攏，突然“咦”了一聲，從文件堆里撿起一片暗紅色的鱗片狀物體，邊緣帶著金屬光澤，表面刻著細密的螺旋紋路：“這是什么？從倉庫帶回來的，當時以為是垃圾。”
林宇接過那片“鱗片”，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與記憶錨點的核心晶體材質相似。“這是‘影’組織的儀式殘留物，”他想起文件里的描述，“‘記憶獻祭儀式’會產生這種晶體，是被抽取的記憶能量凝結而成的。純度越高，顏色越暗。這片接近深褐，說明對應的記憶能量極強，可能來自某個精神力異常強大的人。”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門外傳來男人低沉的喝問：“里面的人開門！例行檢查！”
“是假的，”林宇壓低聲音，將黑色金屬盒塞進背包，“正規檢查不會在這種天氣的半夜來，而且他們用的是‘例行檢查’，不是‘警察臨檢’。”他指向房間深處的壁櫥，“那里有個暗道，通向隔壁的廢棄倉庫，是‘梟計劃’預留的緊急通道，快！”
陳風剛鉆進壁櫥，敲門聲就變成了撞門聲，木板在門框上劇烈晃動，螺絲松動的聲音清晰可聞，仿佛隨時會被撞碎。林宇最后看了眼桌上的文件，抓起那份“儀式流程”塞進懷里——這是目前最關鍵的資料，涉及祭品篩選的具體標準和儀式的薄弱環節，其中提到“主發射器在旋轉時，軸承會產生3秒共振間隙，此時注入反向電流可暫時癱瘓系統”。
“哐當！”門被撞開了，三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沖了進來，臉上戴著口罩，只露出眼睛，其中一個人的左眼下方有顆黑痣，林宇記得他是張大爺的貼身保鏢，在醫院見過兩次，當時他穿著保安制服，腰間別著根黑色的橡膠棍，下手極狠。
林宇沒有逃跑，反而猛地將桌上的煤油燈掃到地上。煤油潑在干燥的地板上，瞬間燃起橘紅色的火焰，火舌舔舐著旁邊的舊報紙，噼啪作響，形成一道火墻，暫時阻擋了男人的去路。他趁機鉆進壁櫥，關上暗門的瞬間，聽到身后傳來憤怒的咆哮和滅火器的嘶嘶聲，白色的泡沫很快壓制了火勢。
暗道狹窄而黑暗，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墻壁上布滿了蜘蛛網，黏在臉上像絲線般難受。陳風的呼吸聲在前方響起，帶著急促的喘息。“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他的聲音里帶著后怕，安全屋的位置是“梟計劃”的最高機密，只有張大爺和三個核心成員知道，“難道除了張大爺，另外三個里也有內鬼？”
“很有可能。”林宇的聲音冷得像冰，他想起通訊錄上那七個“待補充”的代號，“‘十二面具’里，至少還有一個藏在‘梟計劃’內部，職位不會太低，否則不可能知道安全屋的位置。”
爬出暗道，是間廢棄的紡織倉庫，空氣中彌漫著樟腦丸和霉變布料的混合氣味，嗆得人喉嚨發緊。巨大的織布機蒙著防塵布，像蟄伏的巨獸，在月光下投下猙獰的影子。倉庫的另一端有扇小門，通向另一條小巷，那里是陳風之前勘察好的備用路線。
“分頭走。”林宇停下腳步，從背包里拿出黑色金屬盒，塞進陳風懷里，“你去劉記者那里，把核心資料交給她，尤其是全球據點分布，讓她通過加密渠道發給國際刑警。劉記者是‘梟計劃’的元老，值得信任。”他掏出那份“儀式流程”，撕成兩半，“這是儀式的關鍵，我們各帶一半，就算有一人被抓，資料也不會完全泄露。”
“那你呢？”陳風的聲音里帶著擔憂，他知道林宇要去哪里。
“我去白鴿療養院。”林宇將半張文件折好，塞進衣領內側，那里有塊貼身的護心鏡，能防止文件被雨水打濕，“明天就是滿月夜，他們很可能在今晚動手準備儀式，我必須去阻止他們，至少要確認蘇晴的安全。老鄭在醫院動手，用‘鎮靜劑’控制她，現在過去或許還來得及。”他拍了拍陳風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衣服傳過去，“明天中午在療養院門口的咖啡館匯合，不見不散。”
陳風還想說什么，但倉庫外傳來了腳步聲，顯然那些人發現了暗道的入口，正朝這邊趕來。他咬了咬牙，轉身沖向倉庫深處：“小心點！遇到危險別硬拼，保命最重要！”
林宇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拉開小門，鉆進巷弄。雨還在下，夜色濃稠如墨，只有遠處的路燈在雨幕中投下朦朧的光暈，像瀕死的星辰。他不敢走大路，專挑狹窄的小巷穿行，腳下的積水沒過腳踝，冰冷刺骨，偶爾能踩到漂浮的垃圾，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跑過第三個巷口時，林宇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是記憶草的花香，清淡中帶著一絲甜膩，與他在白鴿療養院的溫室里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他立刻停下腳步，躲在垃圾桶后面，探頭望去：巷口站著兩個男人，正圍著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說話，那人的后頸露出半片銀色的面具，邊緣有個小小的“R”，是“渡鴉”的標志！
“祭品已經確認，”穿白大褂的男人聲音尖細，像指甲刮過玻璃，“蘇晴的記憶純凈度92%，是最合適的‘主祭品’，今晚就轉移到療養院地下室的‘凈化艙’。老鄭已經在醫院那邊動手了，用‘鎮靜劑’控制住她，對外宣稱‘情緒不穩定需要靜養’，不會引起懷疑。另外十一個‘次祭品’也已就位，都是最近從孤兒院‘領養’的孩子，記憶干凈得像白紙。”
“‘母本’呢？”另一個男人問，聲音嘶啞，像是長期抽煙留下的痕跡。
“周教授正在破解蘇雅敏的加密算法，”白大褂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那個女人的加密方式太復雜，用了三層動態密碼，不過再有六個小時就能解開。放心，滿月前一定能打開‘搖籃’，讓‘始祖’順利蘇醒。到時候別說這座城市，整個華東地區都會成為‘影’的天下，我們將成為新世界的神。”
林宇的心臟猛地一縮。“主祭品”、“凈化艙”、“搖籃”、“始祖”……這些詞與文件里的描述一一對應。他悄悄后退，卻不小心踢到了一個空酒瓶，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在寂靜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誰在那里？”巷口的男人立刻警覺起來，手電筒的光柱掃了過來，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照亮了林宇來不及縮回的腳。
林宇轉身就跑，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是林宇！抓住他！‘烏鴉’要活的！”
他鉆進一條更窄的巷弄，這里堆滿了廢棄的家具，只能側身通過。記憶草的花香越來越濃，他突然意識到，這香氣可能帶有追蹤功能——“影”組織的人能通過氣味鎖定他的位置，就像警犬追蹤獵物的蹤跡。
跑出巷弄，是一片拆遷區，斷壁殘垣在月光下像巨大的墓碑，沉默地矗立著。林宇躲在一面倒塌的墻壁后面，屏住呼吸，看著三個男人追了過來，手里都拿著電擊槍，槍口在黑暗中閃著幽藍的光，像毒蛇的信子。
其中一個男人戴著夜視鏡，目光精準地掃向林宇的藏身之處：“在那里！他躲在斷墻后面！”
林宇迅速翻滾到另一堵墻后，電擊槍的電流聲擦著耳邊飛過，擊中了旁邊的金屬桶，發出刺耳的滋滋聲，桶身劇烈震動，滾出很遠。他抓起一塊拳頭大的碎磚，猛地扔向戴夜視鏡的男人，正中他的面部，夜視鏡摔在地上，鏡片碎裂成蛛網。
趁男人慌亂捂臉的瞬間，林宇沖了出去，朝著拆遷區的深處狂奔。這里的地形他很熟悉，小時候經常來探險，知道哪里有隱蔽的地窖——那是以前居民躲避空襲用的，入口被雜草和木板掩蓋，很難發現。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能聽到有人在喊：“別讓他跑了！‘烏鴉’說了，抓住他重重有賞！”
林宇拐進一條被瓦礫堵塞的通道，盡頭是個不起眼的地窖入口，被一塊銹蝕的木板和半人高的雜草掩蓋著。他掀開木板，鉆了進去，反手將木板蓋好，只留下一條縫隙觀察外面的動靜。
地窖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堆放著幾袋發霉的土豆，袋子上長滿了綠色的霉菌，墻角有只老鼠被驚動，窸窣地鉆進洞里，消失不見。林宇靠在冰冷的土墻上，大口喘著氣，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頭發滴落在衣領里的半張“儀式流程”上，暈開了一小片墨跡。
他小心翼翼地展開文件，被打濕的部分恰好是“祭品轉移路線”，但關鍵的“儀式薄弱點”還清晰可見：“主發射器位于旋轉觀景臺核心，由十二根記憶傳導管連接，滿月夜23點17分達到旋轉最高點，此時1號傳導管會出現0.3秒的電流中斷，是注入反向程序的最佳時機。”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顯然那些人找不到他，暫時放棄了搜索。林宇松了口氣，卻不敢放松警惕。他從口袋里掏出那片暗紅色的“鱗片”，在手機手電筒的光照下，表面的螺旋紋路仿佛在緩慢轉動，像有生命般。文件里說，這種“記憶晶體”能放大精神力，“影”組織的成員佩戴它，能增強對記憶錨點攜帶者的控制力。
“始祖……”林宇喃喃自語，想起文件里的描述：“‘始祖’是1897年捕獲的女巫記憶，包含強大的精神控制力，被封存在‘搖籃’裝置中，需‘母本記憶’激活，可放大記憶波至全球范圍。”這個描述荒誕得像神話，卻讓他背脊發涼——如果這是真的，“影”組織的野心就不僅僅是控制一座城市，而是整個世界。他們要創造的不是“完美記憶世界”，而是由他們操控的記憶牢籠。
地窖外的雨漸漸停了，月光透過木板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破碎的記憶碎片。林宇看了眼手機，已經是凌晨一點，距離滿月夜的儀式只剩下不到24小時。他必須在天亮前趕到白鴿療養院，找到“母本記憶”的存放地，阻止“影”組織的計劃，至少要救出蘇晴和那些無辜的孩子。
他整理了一下濕透的衣服，將半張“儀式流程”小心翼翼地塞進塑料袋，藏在內衣口袋里。然后，他深吸一口氣，掀開木板，像只警惕的貓，悄無聲息地鉆出地窖。
拆遷區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斷壁的嗚咽聲，像無數冤魂在低語。林宇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白鴿療養院的方向走去。遠處的城市燈火璀璨，像一片虛假的星海，他知道，在這片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罪惡和陰謀。
走到拆遷區邊緣時，林宇突然看到一輛自行車停在路邊，車筐里放著個面包和一瓶礦泉水。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發現車座下貼著張紙條，是陳風的字跡：“猜到你會去療養院，補充點體力。小心‘影’組織的氣味追蹤，車筐里有瓶工業除臭劑，噴在身上能掩蓋氣味。”紙條下面壓著一小瓶刺鼻的液體，標簽上寫著“強效除臭劑”，是工業用的那種，氣味濃烈。
林宇的眼眶有些發熱，他拿起面包和水，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面包還是溫的，顯然是陳風剛買的。他跨上自行車，朝著白鴿療養院的方向騎行，夜風微涼，吹散了身上的記憶草花香，也吹散了些許疲憊。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像一道不屈的劍影，劃破了城市的黑暗。神秘組織的痕跡已經越來越清晰，而他，將循著這些痕跡，一步步揭開他們的真面目，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