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冷風卷著枯葉,在廢棄紡織廠的鐵皮屋頂上打著旋,發出嗚嗚的聲響,像無數冤魂在低語。林宇趴在對面大樓的天臺邊緣,水泥的涼意透過作戰服滲入骨髓。他通過高倍望遠鏡觀察著目標——一棟被改造成“藝術空間”的舊倉庫,外墻被刷成刺眼的白色,與周圍灰敗的建筑群格格不入。霓虹燈牌上“自由畫廊”四個字閃爍著廉價的光,“由”字的豎鉤已經熄滅,像個殘缺的符號。
“三點鐘方向有紅外感應,每隔十秒掃一次,頻率很規律。”陳風的聲音從戰術耳機里傳來,帶著電流的滋滋聲。他正蹲在天臺另一側,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飛快敲擊,屏幕上跳動著倉庫的電路圖,紅色的線條代表監控線路,像蛛網般密布在建筑內部,“正門有兩個守衛,配著電擊棍,腰間別著對講機,型號是摩托羅拉T400,續航八小時,說明他們是輪班制,現在應該是換班后一小時,警惕性最低。”
林宇調整望遠鏡焦距,鏡頭里的守衛穿著黑色衛衣,胸前印著烏鴉圖騰,與王坤掉落的徽章圖案一致。左邊的守衛正在踢腳下的石子,動作散漫;右邊的則低頭刷手機,屏幕的光映出他嘴角的刀疤——這是“影”組織外圍成員的標志,據說每個加入的人都要在嘴角劃一道疤,象征“與過去割裂”。“王坤說聯絡點的核心區域在地下一層,需要通過畫廊辦公室的暗門進入,暗門的開關是書架上第三排左數第五本《記憶的永恒》,抽出來就能觸發機關。”林宇低聲回應,指尖摩挲著口袋里的青銅鑰匙,鑰匙邊緣刻著微型的螺旋符號,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與古籍封面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三小時前,技術隊通過病毒追蹤到王坤的位置,顯示他就在“自由畫廊”附近的出租屋。但當夜鶯帶隊趕到時,只找到一間被翻亂的屋子,桌上放著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壁上印著模糊的指紋,經比對與周明遠的一致。電腦屏幕還亮著,上面是“影”組織的內部通訊界面,最后一條消息是王坤發送的:“已確認目標潛入路線,等待收網。”下面附著一張倉庫平面圖,用紅筆圈出了通風管道的位置。
“這可能是陷阱。”陳風的聲音帶著擔憂,他調出畫廊的平面圖,在地下一層的位置畫了個圈,圈里用熒光筆標注著“高風險區域”,“技術隊分析了王坤的通訊頻率,發現他在發送消息前,與一個加密號碼有過三分鐘通話,對方的IP地址指向白鴿療養院的服務器——林辰很可能已經知道我們會來。”
林宇深吸一口氣,將夜視儀戴在頭上,綠色的視野里,倉庫的陰影變得清晰可辨。他摸了摸腰間的消音電擊槍,槍身纏著防滑膠帶,是陳風特意改裝過的,射程提升到八米,足以應對突發狀況。“我們沒有時間了,”他低聲回應,指尖在戰術手套上劃出螺旋紋路,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明天就是滿月夜,儀式流程表一旦落入林辰手里,蘇晴和那十二個孩子就徹底沒救了。王坤就算設陷阱,也一定會把真文件放在聯絡點,這是他和我們談判的籌碼。”
陳風沉默了片刻,電腦屏幕上彈出倉庫的熱力圖,只有兩個紅色亮點在正門附近移動。“我會用無人機干擾他們的監控信號,持續三分鐘,足夠你進入辦公室。”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調出一組代碼,“暗門的電子鎖我已經破解了,你進去后,地下一層的走廊會暫時斷電三十秒,這是你找到文件的最佳時機。記住,二十分鐘,超時我就引爆事先布置在倉庫外的煙霧彈,就算驚動警方,也不能讓你被活捉。”
林宇點點頭,翻身躍過天臺欄桿,雙手抓住排水管。鐵銹在掌心剝落,冰冷的夜風灌進衣領,他像一只夜行動物,沿著管壁快速下滑。三樓的空調外機發出嗡鳴,掩蓋了他落地的聲響。他躲進堆著廢棄木箱的陰影里,木箱上貼著褪色的標簽,寫著“記憶草提取物,批號2022-073”,散發著淡淡的甜香,與療養院后院的氣味一模一樣,只是更濃烈些,帶著發酵后的酸腐味。
倉庫的正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暖黃色的光,隱約能聽到里面傳來爵士樂,薩克斯的旋律慵懶,與守衛的閑聊聲混在一起。“……聽說這次儀式用的‘主祭品’是個女的,蘇明的女兒,基因序列特別純,能讓‘共鳴’范圍擴大三倍,覆蓋整個老城區。”左邊的守衛啐了口唾沫,聲音帶著惡意,“渡鴉大人說,等儀式結束,我們就能擺脫‘影’組織的控制,拿到新的身份,去馬爾代夫過好日子。”
“別做夢了,”右邊的守衛冷笑,“你以為‘影’組織是慈善機構?去年負責清理實驗體的那批人,拿到身份后不到一個月就全失蹤了,尸體都沒找到。我表哥在總部當保潔,說他們的骨灰都被用來當記憶草的肥料。”
林宇繞到側面,按照王坤提供的圖紙,在第三根排水管后找到一個通風口。格柵已經生銹,邊緣布滿毛刺,他用多功能刀的鋸齒刃輕輕一撬就掉了下來,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在爵士樂的掩護下并不顯眼。通風口直徑約四十厘米,剛好容一人通過,內壁結著黑色的污垢,像凝固的血液。
他戴上呼吸面罩,匍匐進入通風管道。管道狹窄而黑暗,彌漫著灰塵和機油的氣味,每隔幾米就有一個檢修口,透過格柵能看到倉庫內部的景象:一樓被改造成畫廊,掛著十幾幅抽象畫,畫的全是螺旋狀的線條,顏色從深藍過渡到血紅,與古籍上的符號如出一轍。一個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正在臨摹,畫筆在畫布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的后頸有個紅色的印記,像顆未愈合的傷口。
“左拐,前面三米有個檢修口,正對著辦公室。”陳風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他的電腦屏幕上,綠色的視野里出現一個方形的缺口,“辦公室里有個虹膜識別保險柜,王坤說文件就放在里面,他的視網膜信息我已經植入系統了,你直接用就行。”
林宇撬開檢修口的格柵,向下望去——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墻上掛著周明遠的照片,他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室里,手里舉著螺旋圖騰模型,笑容溫和。辦公桌很亂,堆滿了畫具,一個咖啡杯里的液體已經凝固成深褐色,旁邊散落著幾張素描,畫的都是同一個場景:旋轉觀景臺上,十二張面具圍著一個女孩,女孩的后頸有個紅色的錨點,像顆血痣,正是蘇晴。
他深吸一口氣,從管道里跳下,落地時膝蓋微屈,消弭了聲響。辦公室的地板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像在抗議入侵者的到來。保險柜嵌在墻壁里,表面是黑色的合金材質,右上角有個圓形的虹膜掃描儀,旁邊貼著一張便簽,用打印體寫著:“非請勿動,后果自負——渡鴉。”
林宇按照陳風的指示,將眼睛對準掃描儀。紅光掃過瞳孔的瞬間,保險柜發出“滴”的一聲輕響,鎖芯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柜門緩緩打開,里面放著一個黑色文件夾,標簽上寫著“影子計劃:滿月夜執行細則”,旁邊還有一疊照片,全是被綁架的孩子,每個孩子的額頭都標著編號,從1到12,蘇晴的照片在最上面,編號是“0”,旁邊寫著“主祭品,73號基因匹配度98%”。
他剛拿起文件夾,耳機里突然傳來陳風的驚呼:“小心!兩個人正往辦公室走,速度很快,攜帶武器!”
林宇迅速合上保險柜,躲到辦公桌下。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保險柜前。他透過桌腿的縫隙看去,來人穿著白色實驗服,戴著金絲眼鏡,正是周明遠!他的身后跟著一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左眼下方有顆黑痣——是王坤!
“文件還在嗎?”王坤的聲音帶著不耐煩,他踢了踢保險柜,金屬碰撞聲刺耳,“渡鴉剛才發來消息,說林宇可能已經潛入,讓我們把文件轉移到祭壇。”
周明遠的手在顫抖,他打開保險柜,看到文件夾還在,松了口氣:“還好沒被拿走。這小子倒是敢來,就不怕我們設陷阱?”他拿起文件夾,指尖在“主祭品”三個字上摩挲,指甲縫里還沾著藍色的液體,“蘇晴的記憶錨點已經強化完畢,今晚的月光強度剛好達到7.3勒克斯,完美契合她的基因序列,‘共鳴’效果會是普通實驗體的五倍。”
“少廢話,趕緊走。”王坤的聲音帶著警惕,他掏出槍指著周明遠的后腰,“渡鴉說了,你要是敢耍花樣,就把你孫子的記憶全部清空,讓他變成白癡。”
周明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抱緊文件夾,快步走向辦公室內側的書架。林宇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在口袋里摸索,似乎握著什么東西。當周明遠抽出第三排左數第五本《記憶的永恒》時,書架突然向側面滑動,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通道,臺階通向地下,墻壁上的應急燈發出紅光,像條血紅色的舌頭。
就在兩人即將走進通道時,周明遠突然回頭,目光掃過辦公桌下——林宇的戰術靴邊緣正露在外面!“有人!”他尖叫起來,王坤立刻轉身,槍口對準桌下。
林宇別無選擇,猛地從桌下沖出,撞開王坤,朝著通風管道狂奔。王坤的槍聲在辦公室里炸開,子彈擦著林宇的耳朵飛過,打在墻上,濺起一片木屑。“抓住他!他拿走了文件!”王坤的怒吼聲驚動了外面的守衛,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對講機的呼喊。
林宇翻身鉆進通風管道,剛蓋好格柵,就聽到外面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守衛們正在撬管道的入口。他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往前爬,管道在前面分岔,左邊通往倉庫內部的祭壇,右邊通向外面的小巷。
“左邊!”陳風的聲音帶著肯定,他的電腦屏幕上,右邊的管道里布滿了紅色的光點,“右邊有紅外感應網,觸碰到就會觸發警報!左邊是他們的臨時祭壇,守衛相對較少,而且有個出口通往后院,我在那里放了備用武器!”
林宇拐進左邊的管道,爬了大約十米,聽到下方傳來低沉的吟唱聲,像是某種宗教儀式的禱詞,語言晦澀難懂,音節頓挫有力,與古籍上標注的“記憶咒文”發音一致。他撬開格柵,向下望去——
倉庫的中央被改造成了一個簡易祭壇,十二根黑色的柱子圍成圓圈,每根柱子上都掛著銀色的面具,正是“十二獸首”的圖騰,狼、蛇、鷹、烏鴉……面具的眼睛里嵌著紅色的LED燈,閃爍著詭異的光,照亮了地面上的符號陣。圓圈中央放著一個金屬臺,直徑約兩米,上面刻著螺旋狀的凹槽,與古籍上的“玄珠”裝置一模一樣,凹槽里盛滿了透明的液體,倒映著面具的影子,像個縮小的地獄。
林辰站在祭壇中央,穿著黑色的長袍,手里拿著那卷從圖書館搶來的《玄珠秘要》,正用匕首在書頁上劃著什么。藍色的血液從書頁滲出,滴落在金屬臺上,凹槽里的液體隨之泛起漣漪,發出幽幽的藍光。他的銀色眼罩放在旁邊的托盤里,露出那只金色的義眼,瞳孔里的螺旋紋正在高速旋轉,與金屬臺的凹槽共振,發出嗡鳴。
“找到了!他在這兒!”一個守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格柵被猛地扯掉,手電筒的光柱刺得林宇睜不開眼,“抓住他!渡鴉大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林宇別無選擇,縱身從管道跳下,落在祭壇邊緣,正好撞在掛著烏鴉面具的柱子上。面具被撞得晃動起來,發出“叮叮”的聲響,十二張面具在震動中同時亮起紅光,吟唱聲突然拔高,像無數人在尖叫。他的背包撞在金屬臺上,里面的《玄珠秘要》掉了出來,書頁散開,正好落在“十二獸首陣”的圖上。
“林宇,我們又見面了。”林辰轉過身,臉上帶著冰冷的笑,金色的義眼在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看來王坤的交易果然是你的圈套,不過沒關系,你現在落入了我的圈套。”他舉起手里的匕首,刀刃上還沾著藍色的血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來?這聯絡點就是為你準備的,‘母本記憶’的芯片,我勢在必得。”
守衛們圍了上來,手里的電擊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圓圈。林宇握緊背包帶,手指摸到里面的微型炸彈——這是陳風給他的最后保險,威力足以炸毀祭壇,但也會讓他同歸于盡。他突然想起蘇明的批注——“十二面具的眼睛是弱點,對應不同的腦電波頻率,用強光照射可使其暫時失效”。
他猛地抽出背包里的信號槍,朝著最近的“烏鴉”面具扣動扳機。紅色的信號彈劃破空氣,精準地擊中面具的眼睛,LED燈瞬間短路,冒出黑煙。連鎖反應下,十二張面具的眼睛依次熄滅,吟唱聲戛然而止,周圍的守衛突然痛苦地捂住頭,像被無形的手捏住了太陽穴,動作變得遲緩。
“趁現在!”陳風的聲音在耳機里炸響,“無人機干擾了他們的通訊,后門的守衛已經被引開!我在倉庫后面的巷子里等你,車號是‘影A-73’,引擎一直開著!”
林宇趁機沖出包圍圈,撞開兩個守衛,朝著倉庫后門狂奔。身后傳來林辰的怒吼:“抓住他!啟動備用方案,封鎖所有出口!他身上有‘母本記憶’的芯片,那是啟動‘共鳴’的關鍵!”
后門的鎖是老式的掛鎖,林宇用隨身攜帶的液壓剪迅速剪開,沖出去的瞬間,冷風吹得他一個踉蹌。巷子里空無一人,只有陳風的車停在路燈下,車窗搖下,陳風正朝他揮手,臉色焦急。車身上印著“自由畫廊后勤”的字樣,是他用偽造的證件租來的。
林宇鉆進車里,陳風立刻踩下油門,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車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林宇回頭望去,倉庫的燈光在夜色中越來越遠,十二張面具的影子仿佛映在天幕上,像十二個猙獰的幽靈,在滿月的光芒下無聲地咆哮。副駕駛座上的文件夾敞開著,最后一頁的地圖上,旋轉觀景臺的1號軸承位置被紅筆圈出,旁邊寫著一行小字:“唯一的希望,7.3Hz,與73號基因序列共振。”
他知道,潛入聯絡點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戰斗,在滿月升到最高點時才會開始。而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將7.3Hz反向頻率注入“玄珠”裝置的方法,否則整座城市的記憶,都將淪為“影”組織的祭品。車窗外,滿月已經升到天空中央,像一個巨大的銀色眼球,冷冷地注視著這座即將被記憶風暴吞噬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