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廣場的音樂節舞臺已經亮起炫目的燈光,紫色與金色的光束在人群上方交織成流動的光網,時而像瀑布傾瀉,時而像蛛網收縮。擴音器里傳來調試音響的雜音,時而尖銳如哨,刺得人耳膜發疼,時而低沉如雷,震得胸腔發麻,混雜著三萬觀眾的歡呼聲、口哨聲和交談聲,形成一片沸騰的聲浪,連腳下的石板路都在微微發顫。小王穿著借來的黑色工作人員馬甲,領口別著偽造的胸牌,照片是他三天前在警局證件照的背景前拍的,灰白底色與周圍的彩色氛圍格格不入,邊緣還有點歪斜,用透明膠帶加固過。
“左前方第三個調音臺,看到沒?”他對著藏在耳道深處的麥克風低聲說,手指假裝整理纏繞的線纜,指尖卻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掌心沁出的汗讓線纜有點打滑。余光死死盯著舞臺側后方的設備區,那里用黃色警戒線圍出了一塊三米見方的區域,四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里面,耳麥的電線從領口露出一截,像條細小的蛇。他們站姿筆挺得像閱兵式上的標兵,與周圍忙碌得東奔西跑的工作人員格格不入——趙坤的情報里說,這些是“影”組織的核心守衛,每人腰間都別著記憶噴霧發射器,型號與高樓里的一致,射程五米,接觸皮膚就能讓人陷入短暫失憶,癥狀是頭暈和短期記憶空白。
小張蹲在舞臺下方的電纜井旁,假裝檢查線路,實際正用紅外掃描儀對著主音響的低音炮。儀器屏幕上的波形圖在7.3Hz處有個異常凸起,像條潛伏在平靜湖面下的蛇,與高樓里信號發射塔的頻率完全吻合。“找到了,”她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緊張,呼吸急促得讓麥克風里傳來輕微的氣流聲,“主音響的低音炮里有個異物,體積大概是煙盒大小,一直在發射微弱的電磁信號,和高樓里的頻率一致。外殼應該是特制的合金,能屏蔽大部分掃描,但逃不過這個紅外掃描儀——這是小李改裝的,靈敏度提高了三倍。”她輕輕敲了敲掃描儀,屏幕上的波形閃爍了一下。
音樂節的主辦方正在進行最后的倒計時,大屏幕上的數字鮮紅刺眼,每秒跳動一次:15分鐘后演出正式開始。穿著熒光T恤的年輕人已經開始推擠著往前沖,前排的觀眾舉著手機拍照,閃光燈像漫天的星星,此起彼伏。小王注意到,那四個西裝男人的手始終放在腰間,視線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個靠近設備區的人,其中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正朝他這邊看來,眼神里帶著審視的銳利,像在評估他的威脅等級,嘴角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得想辦法靠近,”小王假裝搬起一個貼滿膠帶的備用音箱,腳步緩慢地向調音臺移動,音箱的重量壓得他胳膊發酸,金屬提手硌得手心生疼,“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觀眾身上,對工作人員的警惕性稍低,但最多只能靠近五米,再近就會被盤問。剛才有個真的音響助理想過去拿線,被他們攔住查了三分鐘證件,連工牌上的二維碼都掃了。”他的心跳得像打鼓,馬甲里的防爆工具包硌著肋骨,里面有微型螺絲刀、電磁干擾器和一小瓶溶解劑——技術科的小李說這東西能融化記憶控制裝置的外殼,卻不會損傷音響本身,是用檸檬酸和特殊酶調配的,聞起來像檸檬汁,不小心濺到皮膚上會有點癢。
小張突然從電纜井里鉆出來,手里拿著一卷黑色膠帶,快步走向舞臺右側,故意走得跌跌撞撞,像是被電纜絆倒了一下。“我去引開他們的視線,你趁機動手。”她的聲音在耳機里異常冷靜,與她慌亂的動作形成反差,“記住,裝置的核心是綠色線路板,切斷紅黑兩根線就行,別碰黃色的,那是引爆器的保險,一旦剪斷,三十秒內就會爆炸,威力不大,大概能炸碎一個音箱,但足夠引起恐慌,讓三萬人亂成一鍋粥。”她走到設備區邊緣時,故意撞到那個寸頭男人的肩膀,手里的膠帶散落一地,五顏六色的膠帶滾得到處都是,“對不起對不起!太急了!主唱說耳返有問題,讓我趕緊拿備用的,不然要扣我工資!”她帶著哭腔,演得像真的一樣。
寸頭男人皺起眉頭,剛想說什么,小張已經蹲在地上慌亂地撿膠帶,故意把幾卷踢到設備區的警戒線內。“不好意思,我幫你撿!”她一邊道歉一邊越過黃線,膝蓋幾乎碰到調音臺的支架,眼角的余光瞥見調音臺下方確實有個黑色的方塊,邊緣露出一根極細的天線,與趙坤畫的草圖完全吻合,方塊上還有個微小的紅色指示燈,正規律地閃爍著,像顆跳動的心臟,頻率和她的心跳差不多。
“離開那里!”另一個高個西裝男人立刻走過來,語氣冷得像冰,伸手就要抓小張的胳膊,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關節突出,一看就是經常鍛煉的人。就在這時,廣場東側突然響起一陣騷動,有人喊著“有人暈倒了”,幾個穿白色T恤的觀眾驚慌地散開,形成一個小小的真空區,有人在喊“快叫救護車”。四個西裝男人的注意力同時被吸引過去,視線齊刷刷地轉向東邊,寸頭男人還拿起了對講機,低聲說著什么,表情嚴肅。
“就是現在!”小張的聲音在耳機里炸響,帶著一絲興奮,像點燃的引線。
小王像離弦的箭一樣沖過警戒線,手指已經摸到微型螺絲刀,金屬的涼意讓他稍微鎮定了些。調音臺下方的黑色方塊被兩根十字螺絲固定著,螺絲有點生銹,擰起來很費力。他擰螺絲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周圍的歡呼聲突然拔高了八度,主唱已經站上舞臺,吉他手正在試音,尖銳的高音刺得耳膜生疼,震得他指尖發麻。第一顆螺絲掉在地上,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輕響,被音樂聲淹沒,第二顆剛擰到一半,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那個高個男人回來了,他顯然對小張的演技產生了懷疑。
“你在干什么?”男人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金屬,他的手已經按在腰間的噴霧器上,金屬噴嘴閃著寒光,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光,“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出示證件!”
小王猛地轉身,手里的螺絲刀下意識地揮出去,劃破了男人的手背,血珠立刻涌了出來,滴在黑色的西裝褲上,像綻開的梅花。“對不起!我在修線路,剛才看到這里松動了!”他假裝慌亂,另一只手卻迅速按下電磁干擾器的開關。那東西只有打火機大小,藏在掌心,發出的低頻信號能讓記憶控制裝置暫時失靈,他看到掃描儀的屏幕上,那個7.3Hz的異常波形瞬間變成一條直線,像被掐斷的脈搏,心里一陣狂喜。
男人顯然不相信,掏出對講機就要說話。小王突然大喊一聲:“音響漏電!”同時故意把旁邊一杯沒喝完的可樂潑在調音臺的電源接口上。可樂里的氣泡在電流作用下炸開,火花“噼啪”一聲炸開,擴音器里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像指甲刮過玻璃,全場的音樂戛然而止,只剩下電流的滋滋聲,像無數只蜜蜂在嗡嗡叫。
觀眾席發出不滿的噓聲,像潮水般涌來,前排的人開始往前擠,保安不得不組成人墻阻擋,用擴音器喊著“請大家冷靜”。四個西裝男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舞臺總監帶著一群工作人員沖過來,嘴里罵罵咧咧地檢查設備,其中一個還推了小王一把:“搞什么鬼!差點燒了整個臺子!你知道這音響多少錢嗎?”
小王趁機將黑色方塊塞進馬甲內側,用體溫捂著,方塊有點發燙,像揣了個小暖寶寶。然后跟著人群往后退,手指在口袋里摸到了裝置的溫度——比周圍環境高3℃,說明它一直在運行,外殼上還有細密的紋路,像某種防滑設計,邊緣有個小小的凹槽,可能是用來固定的。“拿到了?”小張已經繞到他身后,手里還攥著半卷膠帶,呼吸急促得像剛跑完八百米,臉頰因為緊張而泛紅,額頭上沾了點灰塵。
“拿到了,但他們肯定發現了,”小王的目光掃過那四個西裝男人,他們正聚在一起低聲交談,寸頭男人的手在耳麥上快速點著,嘴唇動得很快,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他們在聯系總部,說裝置可能被破壞了。我們得把這東西送出去,技術科需要分析結構,才能知道有沒有備用信號源。”他瞥了眼大屏幕,倒計時已經變成10分鐘,樂隊的主唱正拿著話筒道歉,說設備出了點小問題,馬上就能修好,還講了個冷笑話活躍氣氛,但沒人笑。
廣場西側的出口已經開始聚集穿黑西裝的人,他們三三兩兩地站著,假裝聊天,實際卻形成一道無形的人墻,把出口堵得差不多了。小王心里一沉——那是“影”組織的外圍成員,趙坤的情報里說大概有五十人,平時偽裝成觀眾或工作人員,關鍵時刻負責封鎖現場,每人手里都有記憶噴霧,噴霧的射程比核心守衛的短,只有三米,但勝在數量多。
“走東側,”小張拉著他往相反方向跑,穿過一個賣熒光棒的小攤,攤主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被他們撞得差點摔倒,“那里有救護車,我之前看到有個護士是張警長的人,戴藍色手環,編號073,她會把東西送走。技術科的人都在高樓那邊,這邊只有她一個人。”攤主不滿地喊著“小心點”,但他們已經沖了過去,撞翻了一個裝滿爆米花的紙筒,白色的爆米花撒了一地,像場微型的雪,被踩得嘎吱響。
他們混在涌向騷亂地點的人群里,像兩條逆流的魚。小王能感覺到后背有人在盯著,那目光像燒紅的烙鐵,讓他頭皮發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個寸頭男人正盯著他的背影,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屏幕上可能是他的照片。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轉身,看到一個穿著熒光綠T恤的年輕人,手里舉著罐可樂,一臉興奮地喊:“哥們,你剛才是不是碰了調音臺?牛逼啊!那破音響早該壞了!主唱唱得像殺豬!”
虛驚一場。小王敷衍地笑了笑,剛想繼續走,卻看到年輕人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張紙條,動作快得像變魔術,紙條邊緣有點粗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謝了啊!”年輕人說完就擠進人群,消失在五顏六色的衣服里,像水滴匯入大海。小王展開紙條,上面用黑色馬克筆畫著一個簡單的烏鴉圖案,和林辰義眼上的一樣,下面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們還有備用發射器,在鐘樓的基座里,藏在第17塊磚后面。”
他猛地抬頭,在人群中搜尋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卻只看到無數張興奮或疲憊的臉。有人舉著“搖滾不死”的牌子,有人在喝啤酒,還有情侶在擁吻,沒人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插曲。舞臺上的吉他手突然彈出一段快速的SOLO,音樂再次響起,震得地面都在發顫,貝斯的低頻讓胸腔發麻。
小王順著人群的縫隙往外擠,看到小張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她要去救護車那里交接裝置,心里松了口氣。但當他低頭時,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時沾了點藍色的顏料,是那個年輕人碰他時蹭上的,顏料的味道很特別,像某種植物的汁液——他突然想起趙坤說過,“影”組織的內部成員有時會用特殊植物顏料做標記,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等級,藍色是“信使”,負責傳遞緊急信息,他們不參與戰斗,只負責傳遞消息,身份最隱蔽。
廣場的燈光再次亮起,這次是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有興奮,有不耐煩,還有茫然。小王摸了摸口袋里的紙條,紙是普通的打印紙,但邊緣有個微小的三角形缺口,這是警方線人的常用標記,用來確認身份。他突然明白,那個年輕人不是“影”組織的人,而是自己人,只是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可能是之前安插在“影”組織里的臥底。
“鐘樓……”他低聲重復著,抬頭看向廣場中央的鐘樓,那是座百年老建筑,磚石結構,墻皮有些剝落,露出里面的紅磚,基座被圍了起來,上面爬滿了常春藤,像穿了件綠色的外套。第17塊磚——他得去看看,即使這可能是個陷阱,也不能放過任何線索,三萬人的性命在他手上。
耳機里突然傳來小張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小王,你在哪?我已經把裝置交給護士了,但她說明天才能送到技術科,現在人手都在高樓那邊。你快撤,別戀戰!張警長說了,安全第一!”
“我發現新線索,”小王的目光堅定,已經朝著鐘樓的方向移動,腳步加快,“他們還有備用發射器,在鐘樓基座。等我確認了就撤,最多十分鐘。”他擠過最后一道人墻,踏上通往鐘樓的石板路,石板被踩得光滑,映著燈光像鏡子,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周圍的喧囂漸漸遠去,只剩下自己的腳步聲和遠處模糊的音樂,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離鐘樓還有十米時,他看到兩個穿黑西裝的人守在入口,手里拿著對講機,正是剛才在設備區的那兩個,寸頭和高個。他們顯然也收到了消息,在加強戒備,時不時往四周張望,像兩只警惕的狼。小王躲到一棵老槐樹后面,樹影將他完全籠罩,樹葉的影子在他身上晃動,像在跳舞。他知道,要拿到備用發射器,必須再演一場戲,像小張那樣引開他們,只是這次的賭注更大。
他從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樣東西——一個微型煙霧彈,是防爆工具包里的,拉開拉環能釋放五秒鐘的白煙,用來制造混亂剛好。深吸一口氣,他朝著與鐘樓相反的方向扔出煙霧彈,然后大喊一聲:“這邊有可疑人員!手里有槍!”聲音故意喊得嘶啞,像被嚇到了。
兩個西裝男人立刻轉身朝煙霧的方向跑去,腳步匆忙,對講機里傳來他們急促的匯報聲。小王趁機沖到鐘樓基座前,手指快速數著磚塊:15,16,17……第17塊磚果然比其他的松動,邊緣有撬動過的痕跡,他用力一摳,磚塊應聲而落,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放著個銀色的盒子,大小和手機差不多,上面有個熟悉的烏鴉標志,和之前那個黑色方塊上的一樣。
是真的。他剛想伸手去拿,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不止一個人,至少四個。他猛地轉身,看到那兩個西裝男人回來了,身后還跟著四個同伴,手里的記憶噴霧發射器正對著他,噴嘴閃著寒光,像毒蛇的信子。
“找到你了。”寸頭男人的聲音冰冷,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林辰大人說,會有人來送死,沒想到是你這種毛頭小子。”他一步步逼近,嘴角帶著殘忍的笑,“你以為拿到裝置就贏了?太天真了,這只是個誘餌,用來引出你們這些老鼠。”
小王握緊了手里的螺絲刀,背靠著鐘樓的墻壁,心里卻異常平靜。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至少拿到了關鍵信息。他悄悄按下了口袋里的信號發射器,綠色的信號彈會在三十秒后升空,告訴小張這里有危險,讓她趕緊把備用發射器的消息傳出去,傳給高樓里的林宇和老鄭。
煙霧彈的白煙還沒散盡,在燈光下像層薄紗,朦朧了周圍的景象。小王看著越來越近的西裝男人,突然笑了——他們以為贏了,卻不知道,這場游戲的關鍵從來不是誰拿到發射器,而是誰能把消息傳出去。就像接力賽,他只是其中一棒,只要把接力棒傳下去,就算完成了任務。
遠處的音樂節還在繼續,主唱嘶吼著一首關于自由的歌,聲音穿透夜空,帶著某種諷刺的意味。小王閉上眼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切,手指卻在心里默數著:17塊磚,銀色盒子,備用發射器……這些信息必須傳出去,哪怕付出任何代價。他仿佛看到綠色信號彈在夜空中炸開,像一顆希望的星星,照亮了整個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