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燈開關的聲音,在死寂的、光線昏暗的門廳里響起,清晰得如同驚雷。
唐西甜和昭慧的身體同時僵住,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柔和卻不失明亮的光線從頭頂傾瀉而下,瞬間驅散了門口的黑暗,也將她們倆鬼鬼祟祟、貼在門上的身影照得無所遁形。
一個低沉、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從她們身后不遠處的旋轉樓梯上傳來:
“就這么不辭而別?”
轟——!
唐西甜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頭皮瞬間炸開!巨大的驚嚇讓她身體完全失去平衡,原本就踮著腳扒在門上的她,尖叫都卡在喉嚨里,整個人猛地向后一仰,手舞足蹈地就要往后摔!
“??!”昭慧的尖叫劃破寂靜。
就在唐西甜以為自己要和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時,她胡亂揮舞的手下意識地抓住了門邊一個凸起的、繁復的金屬雕花裝飾物!
“刺啦——?。。。?!”
一聲極其響亮、極其慘烈、極其具有毀滅性的布料撕裂聲,響徹了整個門廳!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燈光下,唐西甜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半摔未摔的姿勢僵在原地,一只手還死死抓著門上的金屬雕花。
而她身上那件飽經風霜、陪伴她熬過無數個寒冬的廉價羽絨服,從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到側腰,被那尖銳的雕花豁開了一道巨大無比、觸目驚心的口子!
白色的、輕飄飄的羽絨,如同被捅破的巨大蒲公英,又像是提前降臨的暴風雪,“噗”地一聲,爭先恐后地從那道裂口里噴涌而出!
瞬間,漫天飛羽!
輕盈的、潔白的羽絨,在明亮的燈光下,打著旋兒,悠悠蕩蕩,紛紛揚揚,飄滿了整個奢華氣派、光可鑒人的門廳。
有的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有的粘在價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有的甚至飄飄悠悠地,沾在了幾步之外、樓梯上那個穿著深色絲絨睡袍、身姿挺拔的男人……的頭發和肩膀上。
場面一度非?!瓑艋茫覒K烈。
唐西甜保持著那個尷尬的姿勢,僵硬地、一點點地轉過身。她的后背涼颼颼的,冷風直往里灌。她看著自己制造出來的這場“羽絨大雪”,又看看樓梯上那個頭發和睡袍肩頭沾著幾片白羽、面無表情看著她的陸文良。
空氣死寂。只有幾片羽毛還在慢悠悠地飄落。
唐西甜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煞白,迅速充血漲紅,一直紅到耳朵根,燙得能煎雞蛋。巨大的社死感讓她恨不得原地挖個洞鉆進去。
但!她唐西甜是誰?是能在食堂打翻餐盤還面不改色說“碎碎平安”的社牛(偽)!
在昭慧驚恐的注視下,在陸文良那仿佛能把她凍成冰雕的目光中,唐西甜深吸一口氣,強行把涌到喉嚨口的尖叫和羞憤咽了回去。
她甚至扯動嘴角,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抬起手,狀若無事地、極其敷衍地拍打著自己身上那件已經徹底報廢、像破麻袋一樣耷拉著的羽絨服。
“咳……那個……”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努力維持著一種“多大點事兒”的輕松,眼神卻心虛地四處亂飄,就是不敢看陸文良,
“正好……哈哈,正好!快過年了嘛!我早就想換件新的了!這破衣服,質量太差!不經掛!回頭就扔了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哈……哈哈……”
干笑聲在飄舞的羽絨里顯得格外單薄。
陸文良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他看著那個站在一片狼藉的白色羽毛中、強裝鎮定、小臉通紅、后背還漏著風的女孩。
她拍打衣服的動作僵硬又滑稽,那強撐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緊抿的薄唇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么。最終,他只是抬手,動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僵硬,拂掉了自己頭發和肩上的幾片羽毛。
“先去餐廳?!彼穆曇艋謴土藨T常的低沉平穩,聽不出喜怒,目光掃過唐西甜那件慘不忍睹的羽絨服,“把早餐吃了。然后……”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強裝無所謂的臉上,“我讓人送你?!?/p>
“送……送我?”唐西甜一愣,隨即警鈴再次大作。送?送哪兒去?不會是送進什么奇怪的地方吧?不行!絕對不行!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嘴硬的慣性)再次壓倒了一切。她猛地挺直了脊背(雖然破羽絨服讓這個動作毫無氣勢),梗著脖子,像只虛張聲勢的小公雞,試圖搬出最后的“護身符”:
“不…不用麻煩您送了!”她語速飛快,眼神卻因為心虛而閃爍,“我們自己能走!真的!我……我男朋友!對!我男朋友還在等我呢!我要是不按時回去參加,他……他會著急的!他可是會滿世界找我的!”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著陸文良的表情,試圖用“男朋友”這種聽起來很有“歸屬感”的詞匯來劃清界限,證明自己“名花有主”,讓對方知難而退。
“男朋友?”
陸文良重復了一遍這兩個詞,聲音很輕,幾乎像是自言自語。
他原本還算平靜的眸光,在聽到“男朋友”這個詞的瞬間,驟然沉了下去。那深邃的眼瞳深處,仿佛有冰冷的黑色風暴在無聲地凝聚、盤旋,溫度瞬間降至冰點。
他邁步,緩緩走下最后幾級臺階。絲絨睡袍的下擺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無聲無息地踩過散落在地的白色羽絨,一步步朝唐西甜走來。那股迫人的、帶著強烈侵略性的低氣壓,如同實質般彌漫開,讓整個飄著羽絨的溫暖門廳,瞬間變得如同冰窖。
唐西甜被他那驟然變得極其危險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緊緊抵住了冰冷的雕花大門,破掉的羽絨服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剛才虛張聲勢的勇氣像被戳破的氣球,咻地一下漏光了,只剩下滿心的“完蛋了,好像踩雷了”。
陸文良在她面前站定,距離近得能讓她再次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冷冽的氣息。
他微微低下頭,視線落在她強裝鎮定卻掩不住慌亂的眼睛里,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其冰冷的弧度,聲音低沉緩慢,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你的男朋友……太不靠譜了!”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釘入她的耳膜:
“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