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西甜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毫不退縮，甚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瘋狂，她微微俯身，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卻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送入陸文良耳中：

“陸文良，你給我聽好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卻狠厲無比，“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問，不要查，不要想。否則……”

她停了下來，那雙冰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著陸文良冷峻的臉。

“否則什么？”

陸文良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

唐西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充滿絕望和瘋狂的慘笑，一字一頓，如同最后的宣告：

“否則，就是逼著我——去、死。”

“……”

書房里落針可聞。陽光依舊明媚，卻仿佛失去了溫度。

陸文良交疊的手指，指關節因為瞬間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看著她眼中那毫不作偽的、濃烈到近乎實質的絕望和恐懼。

那不僅僅是噩夢的驚悸，更像是一種深植骨髓、觸碰即亡的禁忌！她不是在威脅，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只總是插科打諢、活力四射的小狐貍，此刻像一只被逼到懸崖邊、渾身炸毛、亮出獠牙準備同歸于盡的困獸。

事情……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重。嚴重到，讓她不惜以命相脅，也要封死所有探究的可能。

陸文良深邃的眼眸里，風暴無聲地凝聚、盤旋。他沒有再追問，也沒有任何承諾。只是那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和銳利，仿佛要穿透她脆弱的表象，直視那隱藏在瘋狂背后的、血淋淋的真相。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但這無聲的、沉重的凝視，讓唐西甜心頭那股繃緊到極致的弦，稍稍松了一分。她知道，他聽進去了。至少，暫時。

她直起身，不再看他，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轉身，腳步虛浮地離開了書房。背影單薄而決絕。

陸文良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久久未動。良久，他拿起內線電話，聲音冷得像冰，只說了兩個字：

「暫停。」

**********

回到林氏上班的唐西甜，像換了一個人。

她依舊按時打卡，處理工作，甚至偶爾還能扯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應付同事。但那份曾經的鮮活和沒心沒肺的幽默感，仿佛被那場高燒和噩夢徹底燒成了灰燼。

她變得沉默，眼神里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警惕和疏離，像一只時刻戒備著危險的貓。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這天下午，部門主管突然接到通知，聲音帶著刻意的恭敬和緊張：“都打起精神！林總來巡視了！”

“林總？林少華？”

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唐西甜強裝的平靜。她握著鼠標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很快，一行人簇擁著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了開放辦公區。

林少華。

他穿著一身剪裁極其考究的淺灰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隨意地敞開著兩顆扣子，姿態閑適而矜貴。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文爾雅的笑容，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忙碌的眾人。

然而，當他的目光掠過唐西甜所在的角落時，腳步，極其突兀地停頓了一下。

那溫和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許，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五六秒。那目光并不銳利，卻帶著一種粘稠的、仿佛能穿透衣服的審視感和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被重新“發現”的玩味。

唐西甜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后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

她強迫自己低下頭，死死盯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她身上緩慢地舔舐。

林少華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嘴角噙著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主管的陪同下，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那迫人的氣場徹底離開這片區域，唐西甜才感覺重新獲得了呼吸的能力。她的手心，全是冰涼的汗。

***

下班時分。

唐西甜幾乎是第一個沖出辦公室的，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然而，剛走到電梯廳，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小唐？這么著急下班？”

唐西甜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林少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斜倚著光潔的墻壁，姿態悠閑，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

“林總。”唐西甜勉強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十幾年沒見了，”

林少華走近幾步，距離不遠不近，卻帶來無形的壓迫感，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描摹，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熟稔，“沒想到，當年那個小丫頭，都長這么大了。”

他的語氣帶著點長輩般的感慨，眼神卻赤裸裸地停留在她身上，沒有絲毫長輩該有的慈愛，只有探究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興趣。

唐西甜心頭警鈴大作，強忍著不適：“林總說笑了，小時候……不太記事。”

“是嗎？”

林少華輕笑一聲，那笑聲低沉悅耳，卻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我倒覺得，小時候的一些……趣事，最是難忘。”他故意在“趣事”二字上加重了音，眼神意有所指。

唐西甜的心猛地一沉，臉色更白了幾分，只想立刻逃離：“林總，我……”

“回家？這個點不好打車吧？”

林少華打斷她，語氣關切，笑容溫和，“正好順路，送你一程？”

“不用了！謝謝林總！”

唐西甜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我……我約了人！”她下意識地想搬出擋箭牌。

“哦？”林少華眉梢微挑，笑容不變，眼神卻銳利了幾分，“約了人？男朋友？”

“是！”唐西甜心一橫，斬釘截鐵地回答，聲音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肯定。

林少華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似乎在判斷她話里的真假。然后，他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嘲弄？

他側身讓開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姿態優雅得體：“那好吧，不打擾你約會。路上小心。”

唐西甜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電梯，按下按鈕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走出林氏氣派的大樓，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吹過，讓她稍稍清醒了些。她站在路邊，看著車水馬龍，急切地招手打車。然而，一輛輛出租車飛馳而過，沒有一輛停下。

該死的晚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