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五十分，城郊批發市場的鐵門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寒露的濕氣裹挾著柴油味撲面而來。徐霞云緊了緊身上的藏青色風衣，將印有幼兒園logo的保溫袋往懷里又摟了摟。胰島素冷藏盒的溫度指示燈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像一顆微弱卻倔強的星子。

“五點開門，您來這么早？“門衛老張揉著眼睛從崗亭里探出頭，手里的搪瓷杯騰起白霧。

徐霞云笑了笑：“李老師今早要測血糖，得趕在她打太極前送到。“她的聲音被市場里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吞沒，腳下的膠鞋踩過積水潭，濺起的泥點落在褲腳，像是不經意間沾染的生活痕跡。

轉過第三個彎道，3號門右側第5根水泥柱赫然出現在視野里。那個流動攤位像塊突兀的補丁，油布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攤主是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正用沾著玉米須的手指撥弄計算器。

“老價錢，三塊五。“男人頭也不抬，指甲縫里的泥垢在手機屏幕的藍光下格外刺眼。

徐霞云指尖頓了頓：“上回不是三塊二？“她注意到男人身后竹筐里的玉米明顯少了大半，最上面那根表皮泛著不自然的蠟光。

“這可是今早剛摘的'水果玉米'，甜得很。“男人突然抬頭，眼白上布滿血絲，“您是幼兒園園長吧？要不...給您算三塊，但得給我家妞妞留個入園名額。“

冷藏盒的嗡鳴聲突然變得刺耳。徐霞云看著男人油膩的指節敲打著計算器，忽然想起上周家長會上那個總是低著頭的小女孩——扎著歪馬尾，校服領口永遠皺巴巴的。

“鄭主任說市場有巡查......“她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電動車的剎車聲。

“老陳頭又來管閑事！“攤主啐了口唾沫，手忙腳亂地收起計算器。一輛藍色電動車橫插過來，車筐里堆滿泛黃的《食品安全手冊》，騎手是個戴紅袖章的瘦高老頭。

“小劉啊，“老陳頭摘下老花鏡擦了擦，“上個月食藥監的罰單還沒交吧？“他轉向徐霞云時眼神突然溫和，“徐園長，您家小超去年得的那個智能機器人比賽冠軍，我孫子至今還拿他當偶像呢。“

玉米須在晨光中輕輕顫動，徐霞云發現男人油布下的竹筐邊緣露出半截褪色的特教學校校徽。冷藏盒的溫度指示燈突然閃爍起來，她這才驚覺保溫袋的側縫不知何時裂開了道兩指寬的口子。

“李老師該吃藥了。“她快步離開，身后傳來老陳頭中氣十足的嗓音：“下回再讓我逮著坐地起價，就把你那'陽光早餐示范點'的牌子摘咯！“

五點二十分，徐霞云站在幼兒園鐵藝大門前，指尖還殘留著玉米粒的清甜。傳達室窗戶透出暖黃的燈光，張阿姨正在往黑板上抄寫今日食譜。她忽然想起那個女孩低頭時垂落的發絲，像極了當年兒子學步時被磕破的膝蓋——結著血痂，卻依然倔強地向前。

保溫袋里的胰島素正在發出最后的警報。

徐霞云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幼兒園，保溫袋的裂縫隨著她的動作越張越大，冷氣混著玉米的清香爭先恐后地涌出來。她顧不上細想，三步并作兩步沖進辦公室，從抽屜里翻出膠帶，手指微微發抖地將裂縫粘好。冷藏盒的溫度指示燈還在倔強地閃爍著，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李老師，藥給您送來了！“她推開門，李老師正坐在辦公桌前，手里捧著一杯熱茶，臉色有些蒼白。

李老師接過保溫袋，眉頭微皺：“徐園長，這保溫袋怎么濕了？“她打開袋子，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但玉米的溫度明顯比平時低了不少。

徐霞云心里一緊，連忙解釋：“路上遇到點小狀況，不過藥應該沒問題。“她沒敢提攤主坐地起價的事，更沒敢說保溫袋裂開的細節。李老師是個細心的人，若是知道這些，肯定又要擔心。

“沒事就好。“李老師點點頭，從袋子里拿出胰島素冷藏盒，檢查了一下溫度，似乎松了口氣，“徐園長，您總是這么細心，孩子們有你這樣的園長真是福氣。“

徐霞云笑了笑，心里卻依然緊繃著。她轉身離開辦公室，走到走廊盡頭，靠在窗邊，望著外面漸漸亮起的天色。寒露時節的早晨，空氣中帶著一絲涼意，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保溫袋的裂縫，心里盤算著接下來該怎么辦。

幼兒園的孩子們陸續到了，歡聲笑語充滿了整個校園。徐霞云站在窗邊，看著孩子們在操場上奔跑，心里漸漸平靜下來。她知道，生活就像這寒露時節的早晨，雖然有些涼意，但總會有陽光穿透云層，照亮一切。

“徐園長，“張阿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您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徐霞云轉過身，點了點頭：“好，我這就過去。“她深吸一口氣，把保溫袋放進包里，轉身走向食堂。她知道，今天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她必須打起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食堂里，老師們已經圍坐在一起，早餐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徐霞云坐下，拿起筷子，卻發現自己沒什么胃口。她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個流動攤位，那個攤主的眼神，還有老陳頭的中氣十足的嗓音。

“徐園長，怎么了？“張阿姨關切地問，“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徐霞云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她夾了一口包子，咀嚼著，卻嘗不出什么味道。

“最近您確實太累了，“張阿姨嘆了口氣，“幼兒園的事情這么多，您一個人扛著，真是辛苦了。“

徐霞云點點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幼兒園的老師們，家長們，還有孩子們，都是她的支撐。她必須堅強，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

“對了，“張阿姨突然想起什么，“今天下午有個家長會，您準備好了嗎？“

徐霞云回過神來：“嗯，準備好了。“她知道，家長會是一個重要的機會，她需要和家長們溝通幼兒園的近況，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她必須打起精神，把一切都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