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后一點炭火熄滅在晨露里，瀾淵和清漣已經站在了湖邊。老人不知何時醒了，正坐在蘆葦叢邊閉目養神，木杖斜靠在腿邊，杖頭的銅環在晨光下泛著微光。

“該動身了。”老人睜開眼，聲音里聽不出緊張，“記住，水下的聲音不能信，那是湖底的精怪在模仿人聲，會勾著你們往深處走。”

瀾淵點頭，將避水珠系在手腕上。冰涼的石頭貼著皮膚，竟慢慢透出一絲暖意。清漣已經喝了水息露，正往他嘴里遞葫蘆：“慢點喝，一口氣咽下去，別嗆著。”

甘甜的液體滑入喉嚨，像一股清涼的溪流，瞬間淌遍四肢百骸。瀾淵只覺得胸口一陣舒暢，仿佛肺里被注入了新的空氣，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

“我先下去探路。”清漣說著，往后退了兩步，縱身躍入湖中。水花濺起的瞬間，她周身突然泛起淡藍色的光，像是裹了一層透明的繭，水流自動從她身邊分開，連頭發都沒濕分毫。

瀾淵看得目瞪口呆，老人在一旁笑道：“她的魔法是水做的，跟那些靠黑暗力量的女巫不一樣。”

話音剛落，湖面上泛起一圈漣漪，清漣的腦袋從水里冒出來，朝他招手：“下來吧，水不冷！”

瀾淵深吸一口氣，學著她的樣子跳入湖中。預想中的窒息感沒有到來，水息露在喉嚨里化作一股溫潤的氣流，讓他在水里也能自如呼吸。避水珠在手腕上發燙，水流果然像被無形的手撥開，在他周身形成一個半透明的氣泡。

他低頭望去，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藍。陽光透過水面，化作無數根金色的光柱，斜斜地插在水里，照亮了懸浮的細沙和偶爾游過的小魚。清漣的身影在前方閃爍，淡藍色的魔法光團像一盞引路的燈籠，正慢慢往下沉。

“跟著我！”她的聲音在水里傳來，帶著奇異的回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瀾淵擺動四肢，努力適應水下的浮力。剛開始動作笨拙得像只旱鴨，手腳總也協調不好，好幾次差點撞到漂浮的水草。清漣回頭看見，忍不住在水里笑出了泡泡，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放松，跟著水流動，別硬來。”

她的指尖帶著魔法的暖意，順著水流輕輕一帶，瀾淵的身體竟真的變得輕盈起來。兩人手拉手往下游，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金色的光柱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水里本身的微光——一些貼在巖石上的熒光苔蘚，像撒落在黑暗里的碎鉆，幽幽地亮著。

不知游了多久，腳下終于碰到了堅硬的東西。瀾淵低頭一看，是覆蓋著厚厚淤泥的湖底，踩上去軟乎乎的，像踩在陳年的腐葉上。周圍的水草長得比人還高，墨綠色的葉片在水流中輕輕搖擺，偶爾有細長的魚從葉間穿過，留下一串細小的氣泡。

“往這邊走。”清漣指著左前方，那里的水草明顯稀疏些，隱約能看見一塊巨大的黑影，“老人說，石碑就在那片礁石區。”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淤泥沒到腳踝，每走一步都要費些力氣。避水珠的光芒在周圍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水草和游魚都自動繞開，倒像是在為他們開路。瀾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四周，湖底的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奇妙——有的石頭上長著粉紅色的珊瑚狀植物，輕輕一碰就會收縮；有的貝殼半開著，里面露出珍珠般的光澤，卻在他們靠近時“啪”地合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小心腳下。”清漣突然拉住他，指著前方一塊不起眼的石頭，“那是‘旋流石’，踩上去會被卷進暗流。”

瀾淵湊近一看，才發現那石頭周圍的水流有些異常，水面下似乎有個看不見的漩渦，正把周圍的細沙往中心吸。他不由得咋舌，要是沒清漣提醒，自己怕是已經被卷走了。

“你怎么知道這些？”他好奇地問。

“奶奶的書里寫的。”清漣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著的小冊子，封面上畫著各種水生物的圖案，“她說過，湖底的每一塊石頭都有脾氣，得順著它們來。”

正說著，前方突然傳來“嘩啦”一聲響，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從巖石后鉆了出來。瀾淵立刻握緊匕首，清漣也抬手凝聚起魔法，淡藍色的光芒在她掌心越來越亮。

陰影里，一個巨大的身影緩緩游了出來。那是一條足有小船那么長的魚，身體覆蓋著銀色的鱗片，在熒光苔蘚的映照下閃著冷光，眼睛卻像兩顆紅寶石，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是‘銀鱗魚’，不會主動傷人的。”清漣松了口氣，放下了手，“奶奶說，它們是湖底的守護者，只會趕走那些破壞水草的東西。”

果然，銀鱗魚只是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就擺了擺尾巴，慢悠悠地游進了更深的黑暗里，巨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水草后面。

瀾淵這才發現自己后背都出汗了，握著匕首的手心也濕乎乎的。“這湖底……還真不太平。”

“前面就是石碑了。”清漣指著前方，那里的水草已經完全消失，露出一片光禿禿的礁石區。一塊黑色的巨石矗立在礁石中央，足有兩人高，表面坑坑洼洼，布滿了歲月沖刷的痕跡——正是他們要找的石碑。

兩人快步走過去，才發現石碑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那些符號扭曲纏繞，像是用某種尖銳的東西硬生生鑿上去的，邊緣還殘留著淡淡的金色，在幽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這些是什么？”瀾淵伸手想去摸，卻被清漣攔住了。

“別碰！”她的聲音帶著警惕，“這些符文有魔法，隨便觸碰會觸發陷阱。”她湊近石碑，仔細觀察著那些符號，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些是上古的魔法文字，奶奶的書里提到過，記錄的大多是封印和詛咒。”

瀾淵的心沉了沉：“那寶藏的入口……”

“應該就在這后面。”清漣指著石碑底部，那里有一個半人高的洞口，被一塊巨大的石板擋住了，石板上也刻著和石碑一樣的符文，“但這石板被魔法鎖著，得解開上面的謎題才能打開。”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石板上的符文，那些符號突然亮了起來，發出淡淡的金光，在水面上投射出晃動的光影。隨著符文亮起，一段低沉的聲音在湖底回蕩起來，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卻又能聽清每一個字：

“三光聚，石門開；心不純，影自來。”

聲音消失后，符文的光芒又暗了下去，只剩下石板中央的三個凹槽，形狀像是水滴、火焰和星辰。

清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要找到三顆水晶——水之晶、火之晶、星之晶，把它們放進凹槽里，才能打開石門。”她看向瀾淵，眼神里帶著興奮，“老人的地圖上標注過，這三顆水晶就藏在附近的礁石區！”

瀾淵立刻拿出地圖，借著清漣掌心的光芒展開。地圖上，石碑周圍畫著三個小小的叉號，分別標注著“水窟”“火巖”“星砂灘”。“水窟在東邊，火巖在北邊，星砂灘在西邊。”他指著地圖說道，“我們分頭找？”

“不行。”清漣立刻搖頭，“湖底太危險，不能分開。而且這些水晶很可能有守護的東西，我們得一起應對。”她想了想，“先去水窟吧，離得最近，而且水屬性的水晶，或許和我的魔法能產生共鳴，更容易找到。”

瀾淵點頭同意，把地圖折好放回懷里。他抬頭望向石碑后的黑暗，那里幽深莫測，仿佛藏著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雖然還沒遇到真正的危險，但他能感覺到，隨著越來越接近寶藏，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凝重起來，連水流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

“走吧。”清漣握緊他的手，掌心的魔法光芒又亮了些，“早點找到水晶，早點打開石門。”

兩人轉身朝東邊走去，腳下的礁石越來越多，尖銳的棱角劃破了淤泥，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巖石。熒光苔蘚在礁石縫隙里成片生長，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凹凸不平的巖石上，像一群扭曲的怪物。

瀾淵一邊走，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匕首的刀柄被他攥得發熱，老陳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遇到危險時，別想著硬碰硬，先看看腳下的路。”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么，但他知道，只要和清漣在一起，握著這把匕首，就有勇氣走下去。

前方的黑暗里，隱約傳來水流撞擊巖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清漣停下腳步，側耳聽了聽：“是水窟的方向，那里應該有地下泉水。”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水之晶很可能就藏在泉水附近！”

兩人加快腳步，朝著水聲的方向走去。礁石越來越密集，有的地方只能側著身子通過，尖銳的石棱擦過衣服，發出“沙沙”的輕響。

就在這時，瀾淵的腳突然踢到了什么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塊半埋在淤泥里的骨頭，形狀像是某種大型動物的肋骨，上面還殘留著啃咬的痕跡。

清漣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這是……被什么東西咬過的。”

瀾淵的心也提了起來。他抬頭望向水聲傳來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仿佛比別處更濃，像是一個張開的巨口，正等著他們走進去。

第一顆水晶的尋找，似乎從一開始，就籠罩上了一層危險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