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帕米爾高原籠罩在一片深藍色的寂靜中。

阿熱斯站在氈房外，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凝結。他活動了一下左臂——昨天的傷口已經結痂，但肌肉仍有些僵硬。白尾金雕“阿爾斯蘭“站在他肩頭，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遠處的雪山輪廓。

“它真的回來了。“闊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幾分不可思議，“老薩滿說，這種鷹一旦認主，就再也不會離開。“

阿熱斯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撫過阿爾斯蘭的羽毛。金雕低鳴一聲，利爪微微收緊，卻沒有弄疼他。

“族長讓你去議事氈房。“闊克嚼著肉干，含糊不清地說，“由伊也在那兒。“

阿熱斯皺了皺眉。自從昨天的狼襲事件后，部落里的氣氛明顯緊張了許多。他跟著闊克穿過晨霧中的營地，注意到每個氈房前都多了持刀守夜的青年。女人們早早起來擠馬奶，但交談聲比往日低了許多。

議事氈房里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老族長薩恩拜坐在正中央，面前攤著一張泛黃的羊皮地圖。由伊單膝跪在地圖旁，手指點著某個標記，她的角弓斜靠在肩頭，箭囊里的白羽箭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這些標記都是最近三個月新增的。“由伊的聲音冷靜而清晰，“俄國人的哨所正在向南移動，每次不超過五里，但從未停止。“

薩哈烈·鐵木爾——部落最年長的戰士——皺著眉頭湊近地圖：“他們在試探我們的底線。“

“不止如此。“由伊從懷里掏出一塊布包，展開后露出一顆刻有雙頭鷹紋的狼牙，“我在邊境發現了至少二十頭這樣的狼，它們的牙齒都被改造過。“

阿熱斯走近了幾步。那顆狼牙的根部嵌著一小塊金屬，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

“下毒？“闊克忍不住問。

“比那更糟。“由伊抬起頭，目光正好與阿熱斯相遇，“這是標記。俄國人用這些狼來測繪地形，它們會記住每條小路、每處水源。“

氈房里一片死寂。老薩滿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發出刺耳的聲響。

正午時分，阿熱斯帶著阿爾斯蘭來到訓練場。

按照老族長的命令，他和由伊要在一個月內訓練出一支能夠協同作戰的獵鷹隊。此刻，十幾名青年已經帶著各自的獵鷹等候多時。

“規則很簡單。“由伊站在一塊巨石上，陽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你們的鷹必須能聽懂三種指令——進攻、撤退和警戒。“她拍了拍腰間的角弓，“而你們，得學會在鷹的輔助下射擊。“

人群中傳來幾聲輕笑。一個高個子青年不屑地撇嘴：“女人教男人射箭？“

由伊的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沒人看清她是怎么拉弓的，只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已經釘在那青年腳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箭尾的白羽還在劇烈顫動。

“下次，“由伊慢條斯理地說，“我會瞄準你的靴帶。“

訓練進行得并不順利。獵鷹們習慣了獨自捕獵，對協同作戰毫無概念。阿熱斯看著阿爾斯蘭第三次俯沖時差點抓傷一名訓練者的臉，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它們不是不聽話，“由伊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合作。“

她突然吹了一聲口哨。阿爾斯蘭立刻調轉方向，朝她飛來。就在金雕即將撲到她面前的瞬間，由伊抬手射出一箭——箭矢擦著阿爾斯蘭的翼尖飛過，精準地命中百步外的草靶。

金雕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盤旋著升上高空。

“鷹和箭，本來就是一體的。“由伊收起弓，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你的阿爾斯蘭很聰明，它已經明白了。“

阿熱斯看著她被陽光鍍成金色的側臉，突然想起老人們常說的話——帕米爾的鷹和帕米爾的姑娘，都是世界上最難馴服的生靈。

夜幕降臨時，邊境傳來了壞消息。

薩哈烈帶著一隊人馬匆匆趕回，馬背上橫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牧人。熱合拉立刻指揮女人們準備熱水和草藥，而老族長則召集了所有戰士。

“俄國騎兵襲擊了夏爾巴家的牧場。“薩哈烈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他們搶走了三十頭羊，還抓走了兩個年輕人。“

氈房里頓時炸開了鍋。幾個青年當即拔出彎刀，嚷嚷著要立刻反擊。老薩滿的銅鈴瘋狂搖動，卻壓不住憤怒的聲浪。

“安靜！“老族長一聲怒吼，等眾人平靜下來后，他轉向由伊，“你怎么看？“

由伊的表情異常冷靜：“這不是普通的搶劫。夏爾巴家的牧場正好卡在通往雪山谷口的要道上。“

阿熱斯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俄國人要確保那條路暢通。“

“沒錯。“由伊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如果他們控制了雪山谷口，就能直接威脅到我們的冬營地。“

老族長沉思良久，終于做出決定：“薩哈烈帶一隊人加強南面巡邏。阿熱斯和由伊，你們的獵鷹隊提前行動——明天一早就出發偵察。“

會議結束后，阿熱斯發現由伊獨自站在營地邊緣，望著遠處的雪山發呆。他走過去，遞給她一塊烤馕。

“擔心你父親？“阿熱斯問。

由伊的父親阿不都拉是部落最好的偵察兵，去年在邊境失蹤，至今杳無音信。

“我在想他留下的筆記。“由伊的聲音很輕，“里面提到過一個叫'雪狼'的俄國軍官，專門研究我們的獵鷹技術。“

夜風卷起她的發絲，露出頸側一道淡淡的疤痕。阿熱斯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無所畏懼的姑娘，或許比他想象中背負著更多秘密。

阿爾斯蘭在夜空中盤旋，發出一聲悠長的鳴叫。遠處的雪山之巔，第一縷月光正緩緩漫過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