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層時，雪橇隊已抵達冰瀑之下。

帕麗達裹著托合的狼皮大氅，指尖凍得發紅。少女不斷呵氣暖手，眼睛卻緊盯著前方——熱合拉正將銅鑰匙插入冰壁鎖孔，青綠色的銅銹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往后退。“托合突然拽住她的后領，聲音比冰川還冷。

帕麗達剛要抗議，就聽見冰層傳來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鑰匙轉動了九十度，原本渾然一體的冰壁竟緩緩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黑黝黝的甬道。腐朽的空氣涌出，帶著某種金屬和火藥混合的刺鼻味道。

“果然是軍事要塞...“由伊·阿不都拉點燃松明，十七歲少女的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我父親日記里提到的'冰狼巢穴'。“

阿熱斯·尤里爾的白尾金雕阿爾斯蘭突然焦躁起來。少年撫摸猛禽的羽冠，綠眼睛盯著幽深通道：“里面有活物。“

“怕了？“闊克·巴合提故意撞了下阿熱斯的肩膀，手里卻把薩畢麗往身后護了護，“聽說尤里爾家的男人...“

“閉嘴。“薩畢麗·鐵木爾踩了哥哥一腳，少女的鹿皮靴在雪地上碾出深痕，“你昨晚救火時褲子燒穿的洞還沒補呢。“

眾人低笑中，托合悄無聲息地挪到帕麗達左側。這個十八歲的青年始終保持著半步距離，像道永遠隔在危險與她之間的影子。當帕麗達好奇地要第一個沖進甬道時，他不動聲色地用獵刀鞘攔住了她。

“探路。“托合簡短地對薩哈烈說，自己先閃身進了黑暗。

帕麗達噘嘴，卻摸到腰間多出的硬物——那是托合不知何時塞給她的匕首，刀柄纏著防止打滑的狼筋繩。

要塞內部比想象中更陰森。

松明火把照亮斑駁的俄文標語，還有墻上已經氧化成黑色的血跡。熱合拉突然停在一扇鐵門前，銅鑰匙竟再次嚴絲合縫地插入鎖孔。

“雙重鎖...“薩哈烈咳嗽著按住滲血的肋下，“俄國人到底在這里藏了什么？“

門開的瞬間，由伊的松明差點脫手。

整面墻都是標本——雪豹、猞猁、金雕，甚至還有一頭幼狼。每只動物都被剖開胸腔，露出用金屬絲連接的人造骨骼。最中央的玻璃罐里，漂浮著一只白尾金雕的頭顱，眼瞼被人用金線縫合。

“雜交試驗。“熱合拉的手指擦過罐體灰塵，“他們想培育不怕冷的戰鷹...“

帕麗達突然尖叫。少女倒退著撞進托合懷里——她踢到了地上一具穿著俄式軍裝的骸骨。骸骨手指插在胸腔肋骨間，像是自己撕開了心臟位置。

由伊蹲下身，從骸骨頸間扯出個皮繩掛墜。打開后，里面是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俄國軍官抱著個柯爾克孜族姑娘，姑娘懷里還有個混血嬰兒。

“這是...“由伊翻過照片，背面用俄文寫著“致卡琳娜與阿熱斯“。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阿熱斯。少年臉色慘白，他伸手去摸自己耳后的胎記——和照片里嬰兒的位置一模一樣。

爆炸聲突然從頭頂傳來。

雪狼的獰笑回蕩在冰廊里。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尋寶。“俄國軍官的聲音混著靴子踩碎冰碴的聲響，“尤里爾家的小雜種，和你父親一樣喜歡多管閑事。“

托合第一時間捂住了帕麗達的嘴。青年肌肉繃緊，像頭蓄勢待發的雪狼。他比劃了幾個狩獵時用的暗號，帕麗達立刻會意——這是要她躲進那個空標本柜。

“你認識我父親？“阿熱斯的聲音在黑暗中發顫。

火把突然從四面八方亮起。雪狼站在二樓鐵橋上，腳下踩著昏迷的薩吉成·鐵木爾。青年滿臉是血，腰間的恰西克彎刀已經折斷。

“何止認識。“雪狼掀開眼罩，露出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眶，“這只眼睛，就是二十年前被尤里爾家的獵鷹啄瞎的。“他踢了踢薩吉成，“就像現在，你們鐵木爾家的看門狗...“

“放了他！“薩畢麗要沖上去，被闊克死死抱住。青年額頭青筋暴起，卻還記著安撫少女：“信我，薩畢麗，信我...“

雪狼吹了聲口哨。那只機械改造過的黑鷹突然俯沖，利爪直取熱合拉手中的銅鑰匙。千鈞一發之際，阿爾斯蘭從陰影中沖出，兩只猛禽在半空撕咬成一團。

“現在！“由伊突然大喊。

托合從冰柱后閃出，獵刀精準地割斷了鐵橋繩索。雪狼墜落時，阿熱斯接住了掉落的薩吉成。但俄國人竟在空中轉身，彎刀劃向最近的帕麗達——

“嗤！“

皮肉撕裂聲中，托合擋在了前面。彎刀深深扎進他右腹，青年卻借著墜勢將雪狼撲倒在地。兩人在冰面上翻滾扭打，托合的血畫出一道刺目的紅痕。

帕麗達抓起標本臺上的玻璃罐砸向雪狼后腦。俄國人吃痛松手的剎那，托合的獵刀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留活口...“薩哈烈虛弱地命令，“他知道...太多...“

要塞突然劇烈震動。冰穹頂開始墜落尖銳的冰凌——剛才的打斗引發了結構崩塌。

“走！“由伊拽起阿熱斯，“帶著你父親的照片！“

托合強撐著站起來，卻在邁步時踉蹌跪地。帕麗達去扶他，卻被一把推開：“你先...“

青年話未說完就吐出口血。帕麗達突然解下狼筋發繩，死死扎住他傷口上方：“閉嘴！我拖得動你！“

當眾人沖出要塞時，身后傳來冰層徹底坍塌的轟鳴。白尾金雕阿爾斯蘭盤旋在硝煙之上，它的影子掠過雪原，像極了照片里那只被制成標本的祖先。

托合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帕麗達哭花的臉。少女的眼淚砸在他臉上，比冰川融水還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