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殘陽將山道染成暗紅。馬蹄聲在山谷間回蕩，驚起幾只夜棲的鴉鳥，撲棱棱地掠過樹梢。

楊堅伏在馬背上，左手緊攥韁繩，右手壓著腰間的短刀。背后三匹快馬正疾追而來，塵土飛揚中隱約可見黑衣翻飛的身影。

他咬牙一扯韁繩，戰(zhàn)馬嘶鳴一聲躍上斜坡。身后傳來破空之聲，一支羽箭擦著他肩頭掠過，釘入樹干時發(fā)出沉悶的“咚”聲。

前方是斷崖，無路可退。

楊堅心下一沉，卻未慌亂。他翻身下馬，迅速割斷附近樹枝，又將馬鞍解下，丟向崖下。片刻后，他藏身石縫之中，屏息凝神。

遠處腳步聲逼近，三人跳下馬背，謹慎靠近。

其中一人抬手示意，另一人俯身查看地上痕跡，低聲說道：“馬墜崖了。”

第三人冷哼：“那便去崖底找尸首。”

三人轉(zhuǎn)身離去，唯有一人駐足片刻，目光落在斷崖邊緣的碎石上，眼神陰鷙。他低頭撿起一根被割斷的樹枝，眉頭微蹙，隨即也轉(zhuǎn)身離開。

待腳步聲遠去，楊堅才緩緩起身，額角滲出冷汗。他靠在石壁上喘息片刻，伸手按住左臂傷口——方才那一箭雖未深入骨肉，卻已撕裂肌膚，血流不止。

他環(huán)顧四周，確認無人后才從石縫中走出，踉蹌幾步，靠著一棵老松坐下。天色漸暗，風(fēng)卷著寒意鉆入衣領(lǐng)，他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p>

就在這時，一道輕盈的腳步聲從后方傳來。

他警覺地握緊短刀，卻見一個身影自林中緩步而出。女子素衣簡裝，面容掩于兜帽之下，但舉止從容，不似刺客。

她停在他面前，微微側(cè)頭打量他一眼，隨即蹲下身，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

“你傷得不輕。”她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關(guān)切，“若不及時止血，恐怕?lián)尾坏教炝痢！?/p>

楊堅皺眉，試圖掙扎起身，卻被她一手按住肩膀。

“別動。”她說，“我是路過之人，無意插手你們的恩怨。”

他盯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極清澈的眼，映著晚霞與倦意。

她動作利落，將帕子撕成兩半，一層敷在他傷口上，一層緊緊纏繞固定。隨后，她脫下外袍披在他身上，自己僅著單衣。

“你是誰？”他低聲問。

她搖頭：“我只是路過。”

楊堅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若真是路人，怎會隨身帶匕首？”

她一怔，隨即瞥了眼自己袖中，果然露出一小截刀柄。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淡淡道：“防身之物罷了。”

“你認識我嗎？”他試探性地問。

她頓了頓，答非所問：“楊家……忠良之后。”

楊堅心頭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女子竟知他姓氏，還提及家族淵源，絕非巧合。

他故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閉上雙眼。

女子果然慌了一下，忙扶住他，輕喚：“你還好嗎？”

他緩緩睜開眼，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月光灑在她臉上，輪廓柔和，卻藏著幾分倔強。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她搖頭：“你不需知道。”

遠處忽有馬蹄聲響起，兩人同時警覺抬頭。

“他們回來了。”她低聲道。

楊堅掙扎著站起，腳下一晃，幾乎跌倒。她伸手攙扶，力氣不大，卻穩(wěn)穩(wěn)托住他。

“那邊有個驛站。”她指向前方，“我們先過去。”

他點頭，任由她攙著前行。

山路崎嶇，風(fēng)愈發(fā)凜冽。兩人一前一后穿行林間，影子在月光下交錯拉長。

不多時，一座廢棄驛站出現(xiàn)在視野中。木牌殘破不堪，依稀可辨“楊”字痕跡，已被風(fēng)雨侵蝕多年。

女子推開門，屋內(nèi)灰塵彌漫，蛛網(wǎng)密布。她將楊堅扶至角落坐下，又出門拾了些枯枝，點起一堆小火。

火光映照下，她終于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清秀面容，眉宇間透著英氣。

“多謝。”楊堅開口。

她沒應(yīng)聲，只是默默坐在火堆旁，看著跳躍的火苗。

“你為何救我？”他問。

她輕輕一笑：“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他挑眉：“你如何判斷？”

她望向他，眼神堅定：“你受傷卻不喊疼，面對敵人不慌亂，且能獨自設(shè)法拖延時間。這樣的人，不會是尋常逃命之輩。”

楊堅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父親呢？他在哪里？”

她神色一滯，隨即恢復(fù)平靜：“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你剛才說‘楊家忠良之后’。”他緩緩道，“這句話，不是隨便聽來的。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垂眸不語。

外面風(fēng)聲呼嘯，火堆噼啪作響。

“你救了我。”楊堅緩緩道，“我也會記住今日之事。”

她終于抬起頭，看著他：“希望你活著回去，也希望……你能為那些被冤屈的人討回公道。”

他一愣，旋即鄭重地點頭：“我會。”

門外馬蹄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

女子起身，抽出袖中匕首遞給他：“拿著。”

他接過，發(fā)現(xiàn)刀柄上刻著“獨孤”二字。

他猛然抬頭，卻見她已走向門口。

“你到底是誰？”他問。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一個恰好路過的人。”

話音未落，她身形一閃，消失在夜幕之中。

楊堅握緊匕首，心中卻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那個女子，似乎比他知道得更多。

而她，又為何要救他？

門外風(fēng)聲驟急，仿佛天地都在催促這場相遇的結(jié)束。

他靠在墻邊，閉上眼，等待黎明來臨。

而在遠方，那道白衣身影悄然隱入林中，手中握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一行小字：

“危難之時，可托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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