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城的街巷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清。獨孤府書房中燭火未熄，窗欞微開，風卷著幾片枯葉飄入室內，落在案上攤開的羊皮紙上。

楊堅站在窗前，目光穿過庭院投向遠處的宮墻。他記得那日從軍帳中帶出的刺殺名單，上面不僅有獨孤信的名字，還有數位朝臣的姓氏。而今，這些名字正在尚書省的密檔房中靜靜躺著，等待他們去揭開真相。

“你還在想那份名單？”身后傳來獨孤伽羅的聲音，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凝重。

楊堅回過頭，見她已換上一身深色男裝，外披斗篷，顯然是準備出門。

“我總覺得，宇文護的動作比我們想象得更快?！彼f，“若不盡快聯絡父親舊部，恐怕局勢會徹底失控?！?/p>

獨孤伽羅輕輕點頭，指尖撫過袖口的一枚銅扣，那是她今日要潛入尚書省時用以偽裝的機關之一。

“明日辰時，兵部主簿將調往南郊校閱文書，是你調開他的最好時機。”她低聲說道，“我會趁機混入文書庫，找到那份官員名單的副本?！?/p>

楊堅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抹銳利：“記住，只取副本，不要驚動任何人。”

兩人對視片刻，仿佛在無聲中達成了某種默契。隨后，獨孤伽羅轉身離去，腳步輕盈，如同夜色中一道掠過的影子。

翌日清晨，尚書省門前車馬往來，晨霧尚未散盡。楊堅身著官服，神情自若地步入衙門，與幾名同僚寒暄幾句后，徑直走向文書庫方向。

他早已安排妥當——那位主簿此刻正被調往南郊處理一樁急務，而文書庫的守衛也因昨夜一場小宴略顯松懈。

獨孤伽羅則扮作一名抄錄文書的女吏，手持竹簡緩步而入。她的動作從容，眼神卻始終留意著四周動靜。

文書庫內光線昏暗，書架林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紙墨氣息。她迅速找到目標位置，取出隨身攜帶的銅尺，輕輕撬動機括。

一聲輕微的咔噠聲響起，木柜緩緩打開，露出其中整齊擺放的羊皮卷宗。

她翻閱片刻，終于找到了那份標注著“密令”二字的冊子。正欲抽出時，忽覺眼角余光掃到一行字跡模糊不清——“王”字旁被墨漬遮蓋，隱約可見“瑯琊”二字。

她心頭一震，迅速將冊子夾入懷中，合上木柜，悄然退至角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獨孤伽羅迅速閃身至書架之后，屏住呼吸。片刻后，一名守衛走進來巡視了一圈，似乎并未察覺異常，便又轉身離開。

她長舒一口氣，將冊子緊貼胸口，心中已有計較。

“瑯琊……是誰？”

三日后，李府后院柴房內，獨孤伽羅蜷縮在柴堆之下，聽著外面巡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是她與楊堅約定的時間窗口——每日辰時三刻，送柴車入府，是唯一能避開監視的機會。

柴車緩緩駛入府門，輪軸碾壓青石板發出沉悶聲響。待車停穩，獨孤伽羅悄悄掀開柴堆一角，確認四下無人后，迅速攀繩而出，借力躍上屋檐，輕巧地翻入內院。

她在陰影中疾行，不多時便抵達李崇義書房窗外。她推開半扇窗，翻身而入。

屋內燭火微明，墻上掛著一幅北周疆域圖，幾處紅圈赫然醒目。

“你來了。”李崇義低聲道，語氣中透著幾分驚訝，“我以為你們不會冒險?！?/p>

“形勢緊迫，容不得遲疑?！豹毠沦ち_將冊子遞給他，“這份名單上的人都已被宇文護收買，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李崇義接過冊子，翻開一看，臉色驟變。

“這些人……竟有幾位是我當年并肩作戰的老兄弟?！彼?，“宇文護手段果然狠辣?！?/p>

“我們需要更多人?！豹毠沦ち_語氣堅定，“您是否愿意助我們一臂之力？”

李崇義沉默片刻，終是重重點頭。

“只要是為了大周社稷，我李崇義雖死無悔。”

獨孤伽羅微微一笑，眼中多了一分敬意。

“那我們便開始吧?！?/p>

與此同時，楊堅已悄然潛入太常寺附近的小巷。他望著趙元靖府邸門前的兩道關卡，眉頭微蹙。

通政司的審查極為嚴密，所有信件都會被拆封檢查，甚至有人專門嗅聞紙張是否有特殊氣味。

他思索片刻，隨即走入一條偏巷，從包袱中取出一卷佛經，小心翼翼地將密信縫入卷軸夾層之中。

隨后，他換上僧袍，戴上斗笠，偽裝成一名抄經僧人，緩步走向趙府門前。

“施主，貧僧奉師命前來送經，望趙大人慈悲為懷?！彼p手合十，語氣恭敬。

守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其衣著樸素，舉止有禮，便揮手放行。

不多時，趙元靖在書房接見了他。他接過佛經，隨意翻看幾頁，隨即不動聲色地將一枚銅錢置于窗臺之上。

楊堅心中一喜，知道信號已傳。

他低頭叩謝，隨后起身告辭。

走出趙府那一刻，他回頭望了一眼窗臺上的銅錢，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趙大人……愿你心中仍有忠義?！?/p>

靈隱寺內，香煙繚繞，鐘聲悠遠。

楊堅與獨孤伽羅分頭藏于偏殿兩側，等待韋孝寬的到來。

這位御史中丞為人謹慎，極少涉足私宅，唯有每月初七會來此聽講佛法。今日正是初七。

不多時，韋孝寬果然踏階而來，身著素袍，神色淡然。

楊堅故意坐在前排，低聲與身旁一位僧人交談：“聽說宇文護近日又提拔了幾名心腹，朝堂之上，幾乎無人敢言?！?/p>

他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觀察韋孝寬的反應。

只見那人神色未變，但右手卻無意識地輕敲香案邊緣，一下、兩下……

獨孤伽羅在屏風后看得真切，心中已然有了判斷。

“他在思考……或許并非完全倒向宇文護。”

楊堅亦察覺到了這一點，嘴角微揚。

“看來，我們還有機會?！?/p>

夜幕降臨，城東一處幽靜小院中，楊堅與獨孤伽羅再次相對而坐。

桌上擺著幾卷文書，皆是從各方搜集而來的情報。他們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同樣的決意。

“我們已經聯絡了三位舊部，兩位朝臣，還有一位御史中丞?！豹毠沦ち_輕聲道，“但宇文護的勢力遠比我們預想的更深?！?/p>

“瑯琊……”楊堅喃喃重復著這個名字，“這個‘王’姓之人，究竟是誰？”

“或許，答案就在朝堂之中。”獨孤伽羅望向窗外，“但我們必須小心行事。”

楊堅點頭，緩緩握緊拳頭。

“下一步，我們要設法引蛇出洞?！?/p>

“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她看著他，目光深邃，“一旦動手，就沒有回頭路?！?/p>

他迎上她的視線，聲音堅定如鐵。

“我知道。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p>

夜風吹起簾角，燭火搖曳，映照出兩人身影交錯，仿佛命運在此交匯。

而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