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長安,青石板上泛著濕漉的光。朝會將啟,朱雀大街上車馬轔轔,文武百官魚貫而入。楊堅立于丹墀之下,衣袍微濕,神情卻如寒鐵般冷峻。昨夜渠中泥濘未干,他便已換過新衣,只是那雙眸子,依舊藏著未曾散去的殺機。
皇帝端坐龍椅之上,宇文護立于殿側,神色自若。然而楊堅知道,這平靜背后,是無數刀鋒交錯的暗流。
“臣有本奏?!彼で耙徊剑曇舨淮?,卻清晰可聞。
宇文護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楊堅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展開一卷,朗聲道:“此乃宇文護府下親信與某位朝臣往來的書信,信中所言,皆為構陷忠良、動搖社稷之舉。”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胡說!”一名身著紫袍的大臣猛然起身,“你有何證據?妄指朝臣,其罪當誅!”
楊堅不怒反笑,將信遞至御前:“陛下請看,信紙用的是宇文護府特制印泥,字跡亦與前幾月尚書省呈上的奏章相符。至于這位大人——”他目光一轉,直指方才出聲之人,“您是否該解釋一下,為何您的私印會出現在這份密信之中?”
那人臉色驟變,正欲辯駁,皇帝已然震怒:“來人,拿下!”
侍衛蜂擁而上,將那大臣按倒在地。他掙扎怒罵,卻無人應和。群臣皆知,今日之事,不過是楊堅與宇文護之間的一次正面交鋒。
宇文護神色未變,嘴角仍掛著淡淡的笑意。但楊堅看得分明,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緊,指甲幾乎掐入掌心。
退朝之后,楊堅并未急著離去。他緩步穿過宮道,耳聽身后腳步聲漸近,知是獨孤伽羅來了。
“你做得很好?!彼吐曊f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贊許,“但他不會善罷甘休?!?/p>
楊堅點頭,目光掃過長廊盡頭,那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我知道。”他輕聲道,“但我也不打算收手?!?/p>
夜幕低垂,風起云涌。
獨孤伽羅換了男裝,披著斗篷,悄然潛入一位舊友宅邸。那位舊友曾是她父親麾下幕僚,如今在禮部任職,看似中立,實則立場曖昧。她此行目的,是探聽宇文護下一步布局的關鍵情報。
宅院幽深,燈火昏黃。舊友設宴相迎,言語間盡是溫存,卻掩不住眼底那一絲不安。
酒過三巡,他忽然舉杯笑道:“聽說你近日與楊堅走得頗近?”
獨孤伽羅不動聲色,淺飲一口,淡淡道:“不過是同朝為官罷了?!?/p>
“哦?”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你可知道,楊堅此舉,無異于以卵擊石?”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腳步聲,數名黑衣人緩緩逼近。她心頭一凜,知是圈套已成。
但她早有準備。
她佯作醉酒,身子一歪,倒在席上。幾名仆役上前扶她,她借勢翻滾,右手一揚,袖中蠟丸已被吞入腹中。
片刻后,屋內一陣喧嘩,她被拖至偏室,鎖門而去。
待腳步遠去,她才緩緩睜開雙眼,從袖中取出一枚細針,輕輕插入鎖孔。片刻工夫,門栓松動,她推門而出,借著夜色,翻窗躍上屋頂,幾個縱躍,消失在巷陌深處。
翌日辰時,楊堅已在府中等候。
獨孤伽羅歸來時,面色蒼白,卻眼神堅定。她將手中殘破的布條遞給楊堅:“這是昨晚所得的情報——宇文護將在三日后拉攏三位尚書令,試圖掌控六部。”
楊堅接過布條,眉頭微皺:“看來他要動手了?!?/p>
“我們必須搶在他前面?!彼吐暤?,“否則,我們連最后的機會都沒有?!?/p>
楊堅沉思片刻,道:“我已約見三位中立派大臣,希望他們能站到我們這邊?!?/p>
“他們會答應嗎?”
“不一定?!彼а劭聪蛩?,“所以,我需要你。”
黃昏時分,三位大臣陸續抵達楊堅府邸。
其中一人年歲最長,姓李,曾任兵部侍郎,如今退居二線。他坐在主位,目光冷峻,語氣不善:“楊大人,你可知此事牽涉多大?稍有不慎,便是滿門抄斬之禍?!?/p>
楊堅拱手道:“晚輩明白。但若再不行動,國將不國,民將不民。與其坐等覆滅,不如奮力一搏?!?/p>
“說得好聽。”另一人冷笑,“你憑什么讓我相信你不是另一個權臣?”
楊堅沉默片刻,正待開口,忽聽簾后傳來一聲輕響。他回頭一看,獨孤伽羅緩步而出,手中捧著一份卷軸。
“這是我父親書房暗格中找到的舊圖?!彼龑⒕磔S鋪開,眾人圍聚而觀。
地圖之上,標注著長安西郊軍械庫分布。幾位大臣對視一眼,眼中疑慮稍減。
“此圖何來?”李姓老者問道。
“不知?!彼鐚嵈鸬溃暗蚁?,它存在的意義,遠比它的來歷更重要。”
楊堅接話道:“宇文護已有私兵,囤積糧草,意圖不軌。若我們能掌握這些軍械庫的位置,便可提前部署,防患未然?!?/p>
李姓老者沉吟良久,終于緩緩點頭:“好,我信你一次?!?/p>
其余兩人也相繼表態,愿意暫且支持。
楊堅與獨孤伽羅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欣喜與疲憊交織的情緒。
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
夜深,楊堅送走三人后,回到書房。獨孤伽羅靠在窗邊,望著天際殘月,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他問。
“那個‘蘭’字。”她低聲說道,“如果真是蘭陵公主……她為何會出現在宇文護的書房?”
楊堅沒有回答,只看著她許久,才緩緩道:“或許,有些事,比我們想象的更復雜?!?/p>
她輕輕一笑,帶著幾分苦澀:“是啊,有時候,敵人未必站在對面,朋友,也可能藏在暗處?!?/p>
窗外,風又起。
燭火搖曳,映照出兩人的影子,在墻上交錯重疊,仿佛命運早已糾纏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