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xiàn),山林間仍浮著一層薄霧。獨孤伽羅靠在破廟的石柱旁,手中攥著一封泛黃的信紙,指尖因昨夜雨水未干而微微發(fā)顫。她沒有立刻打開它,而是靜靜凝視那封信,仿佛它承載了某種無法言說的重量。
楊堅倚墻坐著,臉色仍未恢復血色,但呼吸已趨于平穩(wěn)。他看著她,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低聲道:“你父親的遺物?”
她點頭,輕輕展開信紙,動作極緩,像是怕驚擾了紙上沉睡的秘密。
“他說過,若有一日我需自保,這封信會告訴我該怎么做。”她的聲音很輕,卻透出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
信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卻又隱含玄機。有些詞句似是隨意拼湊,實則暗藏機關(guān)。獨孤伽羅蹙眉細看,口中喃喃念道:
“金烏東升,影落于水;風起于洛,勢不可擋。”
楊堅聞言,眉頭微動,“金烏……是太陽之意,東升便是日出東方,洛陽一帶?”
她點頭,繼續(xù)往下讀:
“舊朝之秘,未盡焚矣。西三十里,有王可托,名遠子安,心懷忠義。”
“王遠子安?”楊堅重復一遍,思索片刻,“未曾聽聞此人。”
“我父親生前常提一位舊臣,姓王,曾為先帝掌管內(nèi)府典籍。”她回憶道,“后來宇文護當權(quán),這位王大人便辭官歸隱,從此再無音訊。”
楊堅沉吟半晌,緩緩道:“若此信所言屬實,那么宇文護并未徹底毀掉舊朝秘檔,至少還有一份副本藏于某處。”
“問題是,我們該如何找到那位王大人?”她將信紙收起,抬眼看他,“長安西三十里,范圍太大。”
“我們可以從地圖入手。”楊堅起身,腳步略顯虛浮,卻仍強撐著走到角落的包袱前,取出一張舊地圖攤開在地上。
兩人圍坐,手指沿著地圖緩緩滑動。
“長安西三十里,應(yīng)屬城郊地帶。”楊堅指著一處標注模糊的地點,“這里,原是一處廢棄的驛站,后改為私塾,如今早已荒廢。”
“或許正是因此,才成為藏身之所。”她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而且——那里曾是我父親常去之地。”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達成了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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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山路泥濘難行,但他們別無選擇。
楊堅的傷雖未痊愈,但已能勉強行走。獨孤伽羅一路緊隨其后,不時回頭確認他的狀況。她知道,他們必須盡快行動,否則等到宇文護發(fā)現(xiàn)他們失蹤太久,便會派兵封鎖各路要道。
“你還記得那個箭樓嗎?”她忽然開口。
楊堅一怔,隨即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第八夜我們在城墻邊碰面的地方?”
她點頭,“那天夜里,我在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塊帶血的布條,上面繡有蘭陵公主的紋樣。”
“蘭陵公主?”楊堅神色一凜,“她不是一直站在宇文護那邊嗎?”
“所以這件事更值得懷疑。”她語氣低沉,“一個本應(yīng)置身事外的人,為何會在那樣的地方留下痕跡?”
“也許她也在尋找某些真相。”楊堅若有所思,“又或者,她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
兩人沉默片刻,腳下的泥土發(fā)出輕微的吸吮聲,仿佛大地也在聆聽他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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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驛站遺址時,天色已近黃昏。
殘垣斷壁之間,雜草叢生,昔日的書塾早已化作一片荒涼。風吹過空蕩蕩的屋檐,卷起塵埃與落葉,仿佛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過往。
他們在一間倒塌的書房中翻找許久,終于在一堵夾墻內(nèi)發(fā)現(xiàn)了線索。
一塊松動的磚后,藏著一只銅盒。盒上刻著一行小字:
“忠義傳家,守此密章。”
楊堅伸手接過,神情復雜。
“這是我父親的名字。”他低聲說道。
獨孤伽羅接過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一卷泛黃的地圖殘片,邊緣破損嚴重,但仍能看出幾個關(guān)鍵標記:長安、洛陽、以及一個模糊的地點,寫著“舊庫”。
“看來,這封信只是冰山一角。”她抬頭看他,“真正的大局,還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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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兩人坐在破屋之中,就著微弱的火光研究地圖。
“若按這張圖來看,宇文護的勢力不僅掌控了朝堂,還滲透進了軍權(quán)與財政。”楊堅指著幾處標記,“他在各地安插親信,甚至包括一些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小官。”
“這是典型的布局手法。”獨孤伽羅接話,“先穩(wěn)住朝廷,再逐步擴張,最后取而代之。”
“但他沒想到,你父親早已察覺,并留下了這些證據(jù)。”楊堅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只要我們將這些信息散布出去,哪怕只讓一部分人知曉,也能動搖他的根基。”
“可問題在于,我們該如何傳遞消息?”她皺眉,“一旦走漏風聲,宇文護必會全力追殺。”
“那就只能分頭行動。”楊堅站起身,目光如炬,“你去找那位王遠子安,我去引開宇文護的注意。”
她猛地抬頭,“你想獨自承擔風險?”
“這不是誰承擔更多責任的問題。”他握住她的手,“是我們都必須活下去,才能改變這一切。”
她看著他,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最終輕輕點頭。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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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兩人各自收拾行囊,準備分別。
臨行前,楊堅將一枚銅符遞到她手中。
“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她說它是護身符,也是信物。”他注視著她的眼睛,“現(xiàn)在,它是你的。”
她低頭看著那枚銅符,上面刻著熟悉的四字:“忠義傳家。”
她握緊它,仿佛握住了某種承諾。
“等我。”她輕聲道。
他點頭,嘴角浮現(xiàn)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會在洛陽等你。”
風吹過殘垣,吹亂了她的長發(fā),也吹散了最后一絲猶豫。
她轉(zhuǎn)身離去,步伐堅定,背影在晨曦中漸漸遠去。
楊堅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山道盡頭。
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