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長安城的燈火在風中搖曳。尚書府書房內燭火未熄,獨孤伽羅端坐案前,手中展開一幅剛剛拓印回來的地圖,目光沉靜如水。
地圖上標注著北齊邊境各鎮駐軍分布,線條清晰,方位準確。她輕輕摩挲著紙面,指尖掠過幾處標記,忽然停頓——背面竟有一道模糊的墨痕,似是草書三字,隱約可辨:“高延宗”。
她神色微凝,腦海中浮現出那日在幽州驛站見過的身影。那個神秘人胸前掛著的玉佩紋路,與此刻地圖上的痕跡竟有幾分相似。她不動聲色地將地圖收入袖中,低聲道:“傳鷹眼名單中的‘佛塔’一環,今日可有動靜?”
一名心腹悄然入內,低聲稟報:“夫人,商人已如期赴約,但提出額外條件。”
“什么條件?”她眉梢輕挑。
“他要親自見您。”那人壓低聲音,“并強調情報關乎生死。”
獨孤伽羅微微一笑,眼底卻冷意森然:“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誰讓他帶著命來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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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廢墟,佛塔孤影佇立于夜色之中。塔身斑駁,磚石剝落,早已無人問津。然而此刻,三層木梯吱呀作響,一道身影緩緩拾級而上。
獨孤伽羅身披斗篷,腰間藏刃,步履穩健。她并未帶太多隨從,只留兩人守在塔外,其余皆隱于暗處。她知道,若真有危險,再多的人也無濟于事。
塔內昏暗,僅靠一支殘燭照明。角落里坐著一名男子,衣衫雖舊,卻掩不住幾分儒雅氣度。他抬頭望向獨孤伽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就是……那位傳言中的女子?”
“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她淡然落座,“黃金十斤、通關文牒,都在這里。你的消息呢?”
男子沉默片刻,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卷布帛,推至案上。
“這是北齊軍糧儲備的真實情況。”他低聲說道,“他們號稱儲糧充足,實則多地倉廩空虛,尤其幽州一帶,連軍士都開始削減口糧。”
獨孤伽羅迅速展開布帛,目光掃過其中數字,心中已有判斷。她抬眸看向男子:“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男子苦笑:“因為我已無路可走。我在北齊為官多年,因不肯參與太子與太后之爭,被貶出朝堂。如今逃到長安,若不能換得庇護,只怕遲早會被追殺。”
“所以你是想借我的手,扳倒北齊朝堂?”她語氣平靜。
“我只是想活著。”男子低頭,“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小心內鬼。”
話音落下,他起身告辭,腳步匆匆,仿佛不愿多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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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尚書府已是子時。獨孤伽羅坐在燈下,翻閱著新得的情報,同時將此前收集的資料一一攤開。
她將地圖鋪展于案上,又取出一份來自北齊使節的情報。那名被貶的使節起初拒絕合作,直到她安排其舊友設宴試探,借酒吐露心聲,最終才肯開口。
“太后與太子貌合神離,北齊朝堂早已不穩。”她在紙上記下關鍵語句,隨后將幾封書信并列擺放,仔細比對內容。
一封破損的信件引起她的注意。信中提及“幽州異動”,但地點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關”字之后的筆跡被撕裂。
她皺眉思索:幽州方向若有異動,是否意味著北齊內部有人意圖自立?還是另有勢力暗中策應?
她將這封信單獨抽出,準備明日再細細查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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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楊堅召集幕僚,商議戰事部署。獨孤伽羅將整理好的情報呈上,并逐條分析。
“北齊軍糧儲備遠不如表面所言,尤其是前線數鎮,補給困難。”她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關鍵點,“若我們能在開戰初期切斷他們的運糧路線,便可令其陷入困境。”
楊堅點頭:“你說得有理。但我們要如何確認這些信息的真實性?”
“我已經讓心腹去核實。”她語氣篤定,“此外,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北齊朝堂內部存在派系爭斗,尤其以太后與太子之間的矛盾最為突出。若能加以利用,或許可在開戰之前動搖其根基。”
楊堅沉思片刻,緩緩道:“若真是如此,這一仗,未必需要血流成河。”
眾人皆露出思索之色。
就在此時,一名將領匆匆入內,拱手稟報:“大人,昨日那名商人,在離開長安途中遇刺身亡。刺客身份不明,尸體已被焚毀。”
滿堂寂靜。
獨孤伽羅神色不變,只是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她終于明白那句“小心內鬼”的分量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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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尚書府書房再次亮起燈火。獨孤伽羅獨自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枚玉佩碎片,正是此前從使者袖中所得。
她將其與地圖背后的墨痕對照,心中已有猜測。
這枚玉佩,似乎并非尋常之物,而是某位權臣或皇族專屬之物。它出現在北齊使者身上,又出現在地圖之上,絕非巧合。
她將玉佩收入匣中,轉身取出一封信,那是昨日從幕僚手中匯總的北齊前線將領往來書信。
她一頁頁翻閱,忽然停住——其中一封書信末尾,赫然寫著“高延宗”三字,筆跡與地圖上的草書極為相似。
她輕輕閉了閉眼,心中已有決斷。
這場戰爭,不只是兵力的較量,更是人心與情報的博弈。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長安城的夜色。遠處,星辰如棋,仿佛天地之間,一場更大的棋局正悄然展開。
她低聲自語:“他們來了……不止一個。”
風起,簾動,屋內燭火晃動,映照出她清冷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