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初霽,長安城的屋檐上還覆著一層薄霜。晨光從東邊緩緩升起,映在宮墻之上,仿佛為這座千年古都披上了一層金輝。
楊堅立于太極殿前,望著眼前尚未完全修繕完畢的宮闕,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北齊之戰已成定局,戰火雖熄,但百廢待興。他深知,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陛下。”一名內侍低聲喚道,遞上一卷黃絹,“禮部尚書呈上的登基大典儀注。”
楊堅接過,展開細閱。紙頁間墨香猶存,字跡工整,卻掩不住其中一絲敷衍之意。他微微蹙眉,未語。
“昨夜,我見他與心腹私語。”獨孤伽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語氣平靜,卻透出幾分冷意,“他說‘若非勢不如人,豈容一姓專權’。”
楊堅放下黃絹,目光沉靜:“他是舊臣,忠于故朝,情有可原。只是如今新朝初立,人心不穩,不可輕縱。”
“我已經安撫過他。”她走近一步,聲音低而清晰,“告訴他,民心所向即天命所在。若他愿輔佐新政,我自當以禮相待。”
楊堅側目望她一眼,眼中浮現出一絲柔和:“你總是比我更懂人心。”
她淺笑不語,只輕輕握住他的手:“今日是你的日子,別讓瑣事擾了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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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太極殿外鼓聲隆起,鐘鳴回蕩。文武百官早已列隊等候,身著嶄新的朝服,神情肅穆。
楊堅身著龍袍,緩步登上御座。金階之上,他俯視群臣,目光如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司禮監高聲宣讀,“自今而后,國號為隋,改元開皇,天下歸一,萬民共仰。”
百官跪地,山呼萬歲,聲震云霄。
然而,就在冊封皇后之時,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冊……冊妃之禮,應擇吉日再行。”那名老宦官捧著冊文,顫巍巍地念道。
殿中一時寂靜無聲,眾臣面面相覷。
獨孤伽羅端坐于鳳椅之上,神色未變,只淡淡開口:“重來。”
司禮監立刻會意,接過冊文,朗聲道:“冊獨孤氏為皇后,母儀天下,永享尊榮。”
老宦官臉色蒼白,嘴唇微顫,卻不敢再言。
楊堅抬眼掃過眾人,緩緩舉杯:“此酒賜予老宦官,令其歸家養病。”
銀杯遞至老宦官手中,他低頭接過,轉身退下。臨走前,他悄然望向太極殿東側廊道的方向,微微點頭。
這一幕并未逃過獨孤伽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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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詔書頒下。
“大赦天下,減免賦稅三年。”
朱雀大街上,百姓聚集,爭相圍觀張貼于坊門的黃榜。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拍手稱快,更有孩童圍繞著告示奔跑嬉鬧。
“父皇說得對,這真是個好年頭!”一名少年站在街角高石上,大聲朗讀詔書內容,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巡街的武侯上前記錄下他的名字,又朝他笑了笑,點頭示意。
與此同時,京兆尹府衙之中,案牘堆積如山。官員們來回奔走,謄抄詔書,忙得焦頭爛額。
“紙張不足,謄抄不及。”一名屬官苦著臉稟報。
“不必找了。”門外傳來一聲清亮女聲,“東宮舊屬已帶人前來協助。”
話音剛落,幾名身穿青衣的女子魚貫而入,動作利落,迅速分發紙張、調墨謄寫。她們皆是昔日東宮舊部,熟稔政務,效率極高。
京兆尹面色微變,卻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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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太極殿燈火通明。
楊堅獨坐御書房中,凝視案上一盞銅燈。火光跳動,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影子。
“你在想什么?”獨孤伽羅推門而入,將一件披風輕輕搭在他肩上。
“今天的一切,來得太快。”他低聲說道,“仿佛昨日還在戰場上廝殺,今日便已登臨九五。”
她在他身旁坐下,目光溫柔:“不是太快,而是你該得到這一切。”
“可是……”他頓了頓,眼神有些深遠,“有些人,并不甘心。”
“自然有人不甘心。”她輕嘆,“但他們也明白,局勢已定,再無逆轉之可能。”
“你見過那個少年嗎?”他忽然問。
“哪個?”
“在朱雀大街上大聲朗讀詔書的那個。”
她微微一笑:“見過。他叫李世民,太原李家的孩子。”
楊堅聞言,眉頭微挑:“李家?”
“不錯。”她點頭,“李淵的次子,年僅十歲,卻已有幾分鋒芒。”
他沉吟片刻,緩緩道:“這樣的孩子,將來或許能成大事。”
“你也想用他?”她問。
“現在還不急。”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但我要記住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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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朝堂之上,百官齊聚。
楊堅宣布新政第一道舉措:設太學,廣納賢才;修水利,整頓田畝;遣使巡視四方,體察民情。
“朕知天下久亂,百姓困苦。”他立于殿中,聲音堅定,“然今日既為君,必不負蒼生。”
百官伏地,再次高呼萬歲。
然而,就在眾人起身之際,一名小吏匆匆跑入殿中,跪地奏報:“啟稟陛下,昨夜有人潛入禮部,盜走部分登基儀注!”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
“查是誰所為。”楊堅神色不變,語氣卻冷了幾分。
“已派人追查。”小吏答道,“但據守夜之人所言,那人身形瘦削,行動敏捷,且熟知禮部地形。”
“看來,”獨孤伽羅輕聲道,“有人并不希望我們安穩坐上這個位置。”
楊堅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握緊了手中的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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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長安城外桃花盛開。新朝初立,萬象更新。
而在朝堂之外,一場暗流,正在悄然涌動。
誰也不知道,那些被埋下的伏筆,會在何時悄然綻放,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