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初霽,長安城的屋檐上還覆著一層薄霜。晨光從東邊緩緩升起,映在宮墻之上,仿佛為這座千年古都披上了一層金輝。
楊堅立于太極殿前,望著眼前尚未完全修繕完畢的宮闕,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北齊之戰已成定局,戰火雖熄,但百廢待興。他深知,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新朝初立,萬象更新,然而朝堂之上的暗流早已悄然涌動。舊臣們表面恭順,實則心懷不甘;新政推行雖得民心,卻也觸動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神經。楊堅知道,若不迅速整頓朝綱,穩固根基,恐怕這來之不易的江山,便如那殘雪一般,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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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朝會正式開始。
群臣列班而立,氣氛肅穆。楊堅端坐御座之上,目光掃過眾臣,語氣沉穩地宣布:“今國號更易,天下歸一,然朝中諸職仍沿襲舊制,多有冗員虛設,耗費國力。朕意裁汰冗官,重整吏治,以安百姓。”
話音剛落,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臣出列,拱手道:“陛下,,此番裁撤,恐動搖國本,臣請陛下三思。”
楊堅微微一笑,語氣卻不容置疑,“可曾見我軍士卒餓死街頭?可曾聽聞百姓因賦稅難支而賣兒鬻女?”
老臣一時語塞,額頭微汗。
另一名官員上前一步,神色凝重:“陛下所言極是,然驟然改革,恐生動蕩。不如暫緩施行,待民情穩定再議。”
“若等民情穩定,何須今日改革?”楊堅聲音陡然提高,“諸位皆知,我軍連年征戰,府庫空虛,若不整飭吏治、節省開支,如何養兵、修水利、賑災荒?”
殿中一片寂靜。
獨孤伽羅坐在簾后,靜靜看著這一切。她早已在數日前安排親信與部分動搖者私下接觸,承諾保其家族地位,只求他們不再阻撓新政。此刻,果然有人站出來支持楊堅。
“臣附議。”一名年輕官員出列,“如今百廢待舉,非變不足以圖存。望諸位同僚以社稷為重,勿拘小節。”
其余幾人也紛紛附和,聲勢漸起。
那名反對最甚的老臣臉色鐵青,最終只得退下。他臨走前低聲自語:“若非另有打算,誰愿低頭?”
這句話被站在他身后的屬官聽見,眉頭微皺,卻未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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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長安城外桃花盛開。然而在這繁華背后,一場看不見的較量正在悄然展開。
獨孤伽羅召來幾名親信女官,密令道:“近日朝中有異動,舊臣之中或有串聯之意。你等需謹慎行事,借禮尚往來之機,混入其府邸探查消息。”
其中一名女官點頭應命,隨即帶著一份厚禮前往一位舊臣家中。她原是東宮舊部,擅長察言觀色,很快便察覺到些許異常。
那日午后,她在府中閑談之際,無意間瞥見一名仆婦悄悄將一個木盒遞給了府中管事。那盒子看似尋常,但她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接過時神情緊張,動作隱秘。
晚間回宮后,她將此事稟報給獨孤伽羅,并獻上那盒禮物。獨孤伽羅打開一看,竟是些香料與綢緞,但在夾層之中,果然藏著一張紙條——
“子夜三更,西門候命。”
她將紙條輕輕撫平,目光沉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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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楊堅親自巡視國庫,查看新政初期成效。
糧倉之中,霉味撲鼻,陳糧堆積如山,而新糧卻寥寥無幾。賬冊更是混亂不堪,出入記錄參差不齊,明顯有人從中動手腳。
“這些賬目,是誰負責?”楊堅冷聲問身旁官員。
“回陛下,乃禮部尚書與戶部侍郎共同掌管。”
“徹查。”楊堅下令,“調取各州賦稅底冊,逐項比對,若有不符,嚴懲不貸。”
隨行官員連忙應命。
就在眾人翻閱賬冊之際,一名隨從忽然低聲喚道:“陛下,這邊有一處角落,似乎有些異樣。”
楊堅走近一看,只見一堆雜物之后,散落著幾塊斷裂的木箱碎片。箱子殘破不堪,但仍能辨認出一角印痕——“齊王府舊印”。
他眉頭一皺,心中已有猜測。
“看來,有人早有預謀。”他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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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太極殿內燈火通明。
獨孤伽羅設宴款待幾位舊臣女眷,借家常之名試探口風。
席間,酒菜豐盛,笑語盈盈。她不動聲色地引導話題,談及新政、談及裁撤冗員,言語溫和,卻句句含鋒。
“我家那位大人近來總說,朝廷太急躁了些,該緩一緩才是。”一名夫人不經意地說道。
“哦?”獨孤伽羅淺笑,“那夫人以為呢?”
“妾身婦道人家,不懂政事。”她勉強一笑,低頭飲酒。
就在此時,一名侍女故意在席間泄露消息:“聽說陛下有意裁撤一批冗員,怕是要動不少人了。”
話音落下,席間氣氛驟變。幾名夫人臉色微變,唯有一人反應最為劇烈——她手中酒杯猛然一顫,酒液潑灑而出,沾濕了袖口。
“抱歉……”她慌忙起身,“妾身身子不適,先行告退。”
獨孤伽羅望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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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宮墻之外,月色如水。
獨孤伽羅獨自步入書房,將那張紙條放在案上。她取出朱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又劃去,反復斟酌。
“子夜三更,西門候命。”
她低聲念道,眼神幽深。
“看來,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窗外風起,吹動簾幕,燭火搖曳不定。
而在遙遠的西門外,一道黑影悄然出現,身影瘦削,行動敏捷。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后,輕步走入陰影之中。
這一刻,朝堂之下,暗流洶涌。
誰也不知道,這張棋盤上,究竟還有多少雙眼睛,在默默注視著局勢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