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風卷黃沙,旌旗獵影。突厥使者的身影尚未遠去,太極殿內的燭火依舊未熄。楊堅與獨孤伽羅并肩立于窗前,目光越過宮墻,投向那片廣袤的草原。
“他們不會輕易退讓。”她低聲說道,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冷峻,“今日之禮,不過是試探。”
楊堅緩緩點頭:“我已命禮部尚書裴矩即日啟程,前往突厥大帳,再行交涉。”
“他能全身而歸嗎?”她問。
“若不能,便是戰。”他說得輕描淡寫,眼神卻如寒鐵般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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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后,裴矩一行人踏入突厥營地。
三道關卡橫亙于前,皆由重甲武士把守。第一道關卡處,隋使卸下佩劍,僅留象征皇權的一柄玉鞘金刃;第二道關卡,突厥衛士故意刁難,稱隋語不通者不得入內。隨行譯官正欲開口解釋,卻被裴矩抬手止住。
他上前一步,以流利的突厥語朗聲道:“我乃天子特使,奉旨而來,非敵非囚,何須多言?”
衛士一怔,面面相覷,終是放行。
第三道關卡設于營中要道,突厥貴族列陣兩側,目光如鷹隼般審視來客。裴矩神色不改,步履穩健,每一步都踏出沉穩節奏,仿佛在無形中宣告:此行,不是求和,而是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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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突厥大帳燈火通明。
可汗端坐上首,身披貂裘,眉宇間盡是傲慢。他掃了眼裴矩,淡淡道:“你來作甚?”
裴矩躬身施禮,三次叩首后方起身答話:“陛下遣臣前來,愿以絲綢三十萬匹、茶百擔、鹽千石,換兩國修好,共守疆界。”
可汗冷笑:“區區財物,豈能抵五州之地?”
“五州雖屬舊地,然自北周以來,已為隋有。若強奪,恐傷和氣。”裴矩語氣溫和,卻字字鋒利,“況且,貴國近年內亂頻仍,王庭分裂,若此時開戰,恐內外交困。”
帳中突厥將領臉色驟變,有人怒目而視,有人低頭低語。可汗面色微沉,揮手示意眾人安靜,繼而冷笑道:“你倒是直言無諱。”
裴矩微微一笑:“外交之道,本應坦誠相見。”
可汗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你們那位皇帝,曾被預言為‘天命之子’?”
裴矩心頭一震,面上卻不露分毫:“傳聞而已,陛下從不信此等虛妄之說。”
“但有人信。”可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比如……那位白衣先生。”
裴矩心中一凜,面上卻仍舊從容:“不知所指何人?”
可汗不再多言,只淡淡道:“你回去吧。此事,尚需斟酌。”
裴矩再次叩首,退出大帳。夜風呼嘯,吹起他衣袍一角,似刀割般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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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途中,裴矩與一名突厥低階將領同行。對方酒意微醺,言語間多了幾分松懈。
“聽說,那位白衣先生斷言,我們必勝。”低階將領低聲說道。
“哦?”裴矩不動聲色地追問,“此人何許人也?”
“不清楚,只知道他在軍中頗受信任,連可汗都對他言聽計從。”
裴矩眉頭微蹙,心中已有猜測。他順勢提起一句:“我聽聞,楊堅已命人鑄造戰鼓,準備迎戰。”
低階將領聞言,臉色頓時變了:“戰鼓?何時的事?”
裴矩笑而不答,只是舉杯敬酒,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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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長安,裴矩直奔太極殿。
楊堅與獨孤伽羅早已等候多時。
“情況如何?”楊堅開門見山。
“僵局。”裴矩簡短回答,“可汗態度強硬,不愿撤回割地要求。但他對戰爭并無十足把握,軍中意見亦不統一。”
“那位白衣先生是誰?”獨孤伽羅問道。
裴矩遲疑片刻,答道:“據傳是突厥內部一位神秘謀士,身份不明,但極受信賴。”
獨孤伽羅沉思片刻,緩緩道:“看來,突厥并非鐵板一塊。”
楊堅點頭:“他們也在試探。”
“那么,下一步該如何應對?”裴矩問。
楊堅望向窗外,天邊殘陽如血,映照出一片肅殺之氣。
“繼續談。”他語氣冷靜,“但不能再讓裴大人親自去。”
“為何?”裴矩不解。
“因為你已被盯上了。”獨孤伽羅輕聲道,“那位白衣先生,或許已經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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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之中,夜色漸濃。
獨孤伽羅獨自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枚銅制耳墜——正是裴矩帶回的那枚,上面刻著“紫玉”二字。
她輕輕摩挲,眼中浮現出一抹思索。
“紫玉……”她喃喃自語,“你到底,在做什么?”
窗外,風起云涌,星辰黯淡。
太極殿外,巡邏的腳步聲漸漸稀疏,唯有守夜的禁軍,仍在寒風中站崗。
而在千里之外的突厥大帳中,那名低階將領被悄悄帶入密室。
“你說,隋使提到了戰鼓?”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是。”低階將領點頭,“但我并未確認真假。”
那人沉默良久,終于開口:“立刻傳信給可汗,讓他重新評估局勢。”
黑暗中,一道身影悄然走出帳篷,消失在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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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內,楊堅仍在翻閱奏報。
一份來自江南的文書靜靜躺在案頭,封印上的陌生印章在燭光下泛著幽藍光芒。
他伸手取過文書,指尖輕觸封印邊緣,忽而停頓。
那印章圖案,竟與突厥使者腰間彎刀上的紋路極為相似。
他緩緩抬頭,看向窗外。
“看來,”他低聲說道,“這場棋局,才剛剛開始。”
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