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立于御花園的朱紅廊柱下,手中握著那串佛珠。陽光斜斜地灑在青石小徑上,映出斑駁光影。他望著遠處池水微瀾,思緒卻仍停留在片刻之前——那個僧人,是如何出現在宮墻之內,又如何在他面前憑空消失?
他緩緩閉上眼,指尖摩挲著佛珠表面溫潤的質地。檀香若有若無,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是從心底深處泛起。他心中警鈴大作,卻又無法否認一種奇異的安寧正緩緩滲入四肢百骸。
“陛下。”太監輕聲喚道,“是否傳召國師前來辨認?”
楊堅睜開眼,目光沉靜如湖:“不必急。”
他轉身朝書房走去,步履穩健,神色未顯絲毫慌亂。可他知道,今日之事,絕非尋常。
—
午后時分,書房內燭火未燃,唯有窗外透進來的日光,在案幾上投下一抹暖色。楊堅坐于案前,將佛珠置于黃花梨木托盤之上,仔細端詳。
珠子共二十一顆,大小一致,排列整齊,每一顆都似經年摩挲,光滑圓潤。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顆珠子,其內部隱約可見一粒紅點,隨光線變化而游移不定,如同活物一般。
他命宦官取來《西域貢品錄》,翻至卷末,逐條比對。書中有記載天竺、吐蕃、波斯等地所貢佛器,樣式各異,材質不同,卻無一與眼前之物相符。
“未曾有外邦進貢此等佛珠。”禮部尚書答話時語氣篤定,“且據臣所知,此類形制亦非中土所有。”
楊堅合上書冊,沉默良久。
“再查一遍宮門守衛記錄。”他低聲吩咐,“尤其是午前一個時辰。”
宦官躬身退下,房內重歸寂靜。
—
御花園西角,池邊柳樹垂絲拂水,風過無聲。楊堅緩步走過回廊,腦海中卻始終浮現那僧人離去前的一句話:
“因果一線牽。”
聲音低沉,不帶情緒,卻令人心頭震顫。他原以為自己早已超脫凡塵俗念,可在那一刻,竟生出一絲莫名的敬畏。
他停下腳步,望向腳下影子。陽光依舊高懸,影子卻略偏東南,與常理不符。
他不動聲色地挪動一步,影子隨之微移,方向仍舊不對。
—
夜幕漸臨,書房燈火初上。
楊堅獨坐案前,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節奏緩慢而堅定。他已命人徹查宮中所有通往御花園的小徑與暗門,結果皆是無異。守衛長親口保證,除皇帝本人外,無人曾出入御花園。
可那僧人,又是誰?
他再度拿起佛珠,觸手溫熱,仿佛自帶生命。他嘗試以指輕叩珠面,聽其聲響,卻只聞一聲極細微的嗡鳴,如遠山鐘響,又似深谷回音。
他忽然想起數日前,獨孤伽羅提及地圖邊緣的那個陌生符號。她當時神色凝重,似有所思,卻未多言。
如今看來,那或許并非巧合。
—
翌日清晨,楊堅召集心腹近臣,密議此事。
“不可聲張。”他對首席謀士說道,“此人身份不明,行止詭異,若傳揚出去,恐引起朝野不安。”
謀士點頭稱是:“陛下圣明。依臣之見,不如將此事暫壓,暗中查訪是否有類似物件曾在民間流傳。”
楊堅微微頷首,目光卻不離案上佛珠。
“你可知這珠子為何會在我手中?”他忽然問道。
謀士一愣,隨即搖頭:“臣不知。”
“他不是送來的。”楊堅緩緩道,“而是特意交到我手中。”
—
數日后,楊堅親自前往藏經閣,查閱有關佛珠典籍。他雖不信神怪之說,卻深知世間萬物,總有其源流可循。
他在一卷殘破古籍中發現一段模糊記載:“昔有高僧,手持‘因緣珠’,能窺天地機運,然此珠僅現于亂世之初,隱于太平之時。”
他眉頭微蹙,繼續翻閱,卻發現后文已被蟲蛀,字跡不清。
—
長安城外,春寒料峭,桃花尚未開放。楊堅站在城樓上,遠眺群山起伏,思緒萬千。
他本以為,突厥敗退之后,天下便可稍得安定。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偶遇,卻讓他意識到,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
“因果一線牽。”
他低聲重復這句話,仿佛在對自己說,也仿佛在回應某個看不見的聲音。
—
書房內,佛珠靜靜躺在托盤之上,紅點依舊閃爍不定。楊堅坐在對面,目光沉靜如水。
他終于伸手,再次將其握入掌心。
這一次,他沒有感到檀香,也沒有聽到任何幻音。他只是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真實的力量,正在透過指尖,緩緩流入他的血脈之中。
他并未驚慌,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既已贈我,便由我來解開它的秘密吧。”
他起身,走向窗前,推開雕花木窗,任春風撲面而來。
遠方山巒連綿,云霧繚繞,仿佛藏著無數未解之謎。
而他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