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清晨,薄霧未散,太極殿前的石階已被朝臣的腳步聲踏得微微發涼。文武百官按班列隊,神情各異。有人低聲議論著昨日坊間流傳的消息——戶部已開始徹查地方賦稅流向,刑部密探四出,連幾位老臣府邸都曾有暗訪之人出入。
辰時三刻,鐘鳴三響,楊堅身著玄色龍袍步入大殿,目光掃過群臣,沉穩而冷峻。獨孤伽羅并未現身,卻在御簾之后靜坐,一雙眼如秋水般澄澈,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日朝會,議兩件事?!睏顖蚤_口,聲音不高,卻令滿殿為之一肅,“其一,整肅吏治,設立監察院;其二,限田削豪,遏制兼并?!?/p>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臣出列,拱手道:“陛下,祖制不可輕改,此等舉措,恐動搖國本?!?/p>
他話音未落,另一名中年官員隨即附和:“北齊亡國之前,也曾設‘風聞奏事’之制,結果如何?反致朝堂傾軋,忠良盡失。”
楊堅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們一眼,緩緩道:“祖制雖重,然若不能應時而變,終成桎梏。如今貪腐成風,豪強橫行,百姓困苦,朕豈能坐視?”
說罷,他輕輕抬手,一名內侍捧著一只木匣走入殿中,打開后,竟是一疊泛黃的賬冊與幾封密信,還有幾張被血跡染紅的地契。
“這是戶部近五年來查出的部分貪墨案卷?!睏顖哉Z氣平靜,卻字字如刀,“某州刺史私吞災銀三千兩,致饑民暴斃數百;某縣令虛報田畝,侵吞民產,致流民千里;更有甚者,竟敢私設牢獄,拘押無辜。”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名反對最烈的老臣身上:“你說,這等情形,是否還能以‘祖制’二字搪塞過去?”
殿中一片沉默,只有風吹動殿角銅鈴,發出清脆卻略顯冷冽的聲響。
就在此時,御簾微動,一道低柔卻堅定的聲音傳來:“御史中丞,上前呈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中年官員快步而出,手持一卷文書,朗聲道:“臣奉皇后旨意,已整理近年貪腐案件三十一起,涉及官員七十六人,其中十人與江南豪族往來密切,更有三人曾在先帝年間參與前朝舊事?!?/p>
他頓了頓,將手中文書展開,高舉于眾臣面前:“此乃證據副本,諸位大人可自行查閱。”
殿中頓時騷動起來。幾名原本態度曖昧的大臣紛紛低頭不語,那兩名率先反對的官員臉色也變得難看至極。
楊堅緩緩起身,環視眾人,語氣陡然加重:“自即日起,設立監察院,直屬天子,凡百官言行,皆在其察舉之列。若有貪贓枉法、結黨營私者,無論何人,一律嚴懲不貸!”
他話音落下,群臣齊齊跪倒,口中稱頌,卻無人再敢公然反對。
—
與此同時,刑部庫房之中,一名女官正悄然翻閱殘存賬本。她身著粗布衣衫,頭戴素巾,看上去不過是一名尋常文書小吏,實則是獨孤伽羅親自挑選的心腹親信。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她的指尖劃過一頁頁泛黃紙張,忽然停在一卷賬冊上。那上面蓋著一枚模糊印章,圖案似斷劍橫陳,邊緣依稀可見“蘭陵”二字。
她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空白紙張,借著微弱燈光抄錄內容,動作極快卻極為謹慎,生怕留下半點痕跡。
次日清晨,當刑部尚書還在朝會上裝作鎮定自若時,那份抄錄的賬目已被悄悄送入太極殿,并在眾目睽睽之下攤開。
“尚書大人?!睏顖跃従忛_口,目光如炬,“你可認得這枚印章?”
刑部尚書面色驟變,額角滲出冷汗,卻仍強撐道:“陛下……臣不知此為何物。”
“哦?”楊堅輕笑一聲,“那我問你,為何這些賬目上的稅銀流入,最終都指向了蘭陵公主府?”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刑部尚書臉色瞬間慘白,嘴唇顫抖,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來人?!睏顖缘铝睿皩⑿滩可袝鴷盒惺昭海M一步審訊。”
—
與此同時,洛陽驛館之中,幾名地方豪族代表正圍坐在廳堂,神色凝重。
“朝廷這是要動手了。”一人低聲說道,“《限田令》一旦推行,咱們這些年積攢的家業,恐怕保不住了?!?/p>
“不止是田地。”另一人咬牙切齒,“他們還封鎖了我們的糧倉,切斷了貨物進出的通道。這分明是要逼我們低頭?!?/p>
“可我們也不能束手就擒!”第三名豪族子弟猛地拍桌,“我們聯合上書,威脅停止繳稅,看看朝廷敢不敢真動我們!”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名仆從慌張跑入廳中,壓低聲音道:“不好了,公子,家中派人來報,說是……說是有人潛入咱們府邸,偷走了部分賬冊?!?/p>
“什么?”那人臉色驟變,猛地站起,“誰干的?”
“不清楚,但聽說是皇宮那邊的人……”
話音未落,廳外又傳來一陣喧鬧,幾名家丁模樣的人沖進來,驚慌失措地道:“老爺,后院起火了!有人放火燒了咱們的家譜!”
眾人聞言大驚,紛紛奔向后院。只見濃煙滾滾,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一本本泛黃的家譜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那名豪族子弟站在火場前,眼神復雜,手指緊握成拳,卻終究未曾開口。
—
數日后,監察院正式成立,首任院使由楊堅親自任命,直接對皇帝負責。同時,《限田令》頒布,規定各地豪強不得私自擴占土地,違者將沒收其田產,并處以重罰。
此舉一出,震動朝野。許多中小地主紛紛響應,主動交出部分土地,換取政策扶持。而那些原本抱團對抗的豪族,則因內部意見分歧而逐漸瓦解。
長安街頭巷尾,百姓議論紛紛,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但無論如何,一個嶄新的秩序正在緩慢建立。
夜幕降臨,御書房中,楊堅獨自立于窗前,望著遠處燈火闌珊的皇城。獨孤伽羅緩步走入,站在他身后,輕聲道:“你做得很好?!?/p>
他微微一笑,卻不答話,只是緩緩抬起手,掌心中,一串佛珠靜靜躺著,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
“因果一線牽?!彼吐暷畹?,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神色。
窗外,風起云涌,星光黯淡,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