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外的晨霧還未散盡，檐角銅鈴隨風輕響，仿佛預示著今日朝會不會平靜。楊堅端坐龍椅之上，目光沉穩地掃過階下群臣，昨夜擬定的三日延緩之策尚未落地，便已有數道奏章遞上，皆為反對《限田令》所作。
“陛下！”禮部尚書率先出列，神情肅然，“土地乃國之根本，驟然改制，恐致地方動蕩。臣請暫緩施行，待詳議再定。”
他話音未落，兵部左侍郎緊隨其后：“今歲春耕將至，若倉促丈量田畝、重劃歸屬，恐誤農時，反傷民生。”
第三位開口的是刑部尚書的堂兄，曾任御史大夫，年逾古稀，須發斑白：“陛下圣明，然改革之道，當循序漸進。如今驟行此法，實有悖祖制，臣等不敢附議。”
三人一唱一和，語氣雖恭敬，態度卻強硬。群臣中不少人心生動搖，有人低頭私語，有人則冷眼旁觀，似在等待楊堅如何應對。
楊堅神色不動，指尖輕輕敲擊案幾，片刻后才緩緩開口：“天子在位，當為萬民計。諸卿所慮，朕非不知。然今歲賦稅不均，百姓困苦，豪強占地千里，貧者無立錐之地，此非盛世該有之象。”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三位老臣身上：“朕已下令欽差赴各地查實田畝，三日后呈報結果。屆時若有不公，自可再議。但若一味阻攔，不愿面對現實，豈非置百姓于不顧？”
此言一出，滿殿沉默。禮部尚書嘴唇微動，欲言又止，終是低下頭去。兵部左侍郎亦收聲不語，唯刑部尚書堂兄仍倔強地拱手道：“陛下圣斷，臣不敢違，然望陛下慎思。”
楊堅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淡淡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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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太極殿內燈火通明。獨孤伽羅身披素紗，立于窗前，凝望著遠處幽暗的宮墻。她身后，一名親信大臣正低聲稟報：“今晨朝會之后，幾位老臣門生已在城中散布流言，稱‘新政將亂天下’，更有士族私下串聯，欲聯合抵制。”
“他們終究不肯罷休。”她輕聲道，語氣中透著幾分疲憊，卻又藏著堅定，“這些人嘴上說的是‘社稷安危’，實則是怕自己的利益受損。”
大臣遲疑片刻，低聲道：“皇后，是否要派人制止？”
獨孤伽羅搖頭：“不必。越是在意的人，越是怕真相浮現。明日你命禮部發布詔書，說明新政本意在于扶助貧弱，而非奪人田產。讓百姓知曉，朝廷并非只為權貴謀利。”
她轉身，目光如炬：“若他們真為國計，怎會懼怕真相？”
大臣躬身應命，悄然退下。殿內只剩她一人，燭火映照著她的側臉，柔和中透著一絲冷峻。她緩步走向案幾，取出一封密信，展開細讀——正是蘭陵公主送來的線索：洛陽某王府與地方豪族勾結，隱匿田契，逃避新政。
她將信紙置于燭火上輕輕一燎，待字跡模糊后投入香爐，看著灰燼緩緩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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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蘭陵公主身著淡青色襦裙，步入皇宮偏殿。她此行名義上是為皇兄挑選適齡女子入宮，實則另有任務。
檔案房守衛已換人，原是忠于老臣的舊吏，如今換成了新近提拔的年輕官員。她心中微動，知是有人察覺意圖，提前設防。
她走入檔案房，面帶笑意：“我奉皇后娘娘之命，查閱近年選妃名冊，煩請大人協助。”
那年輕官員略顯緊張，忙躬身應允：“殿下請便。”
蘭陵公主緩步走近書架，目光掠過一排排卷宗，心中盤算著該如何下手。她假意翻閱幾份舊檔，忽而停下腳步，輕嘆一聲：“這間屋子太大，我一個人恐怕難以找到所需資料，不如你幫我找一下近年來洛陽籍女子的名錄？”
年輕官員點頭答應，轉身去尋。趁此機會，她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塞入早已備好的戶籍冊中，隨后抽出另一本賬冊，夾在其中。
不多時，年輕官員捧來一疊文書，蘭陵公主接過，淺笑致謝：“多謝大人相助。”
她抱著冊子離開檔案房，步履從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尋常公務。待她走遠，那年輕官員回到案前，未曾察覺那本賬冊已被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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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欽差回京，帶來一份詳盡的調查報告。報告中列舉數十處土地兼并案例，涉及多位朝中官員親屬，甚至牽連幾位老臣的門生故舊。
朝會上，楊堅親自宣讀報告內容，句句如刀，直指弊病所在。群臣之中，有人面色慘白，有人低頭不語，更有人開始動搖立場。
“諸卿以為如何？”楊堅合上奏折，環視眾人。
禮部尚書沉默良久，終是拱手道：“陛下圣明，臣愿遵旨。”
兵部左侍郎亦改口道：“若屬實情，確需整頓。”
唯有刑部尚書堂兄仍不肯低頭，卻也未再公然反對，只是長嘆一聲，退回班列。
楊堅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即日起推行新政，凡隱匿田契、抗拒丈量者，一律嚴懲。”
他話音剛落，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一名宦官匆匆奔入，跪地稟報：“啟稟陛下，洛陽方面急報，有士族子弟聚眾鬧事，焚燒衙門，拒不配合新政！”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
楊堅眉峰微蹙，隨即恢復平靜。他緩緩起身，聲音沉穩有力：“傳旨，派遣禁軍前往洛陽，務必確保新政順利施行。”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若有敢以身試法者，勿謂言之不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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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御書房中，楊堅獨自站在窗前，手中佛珠靜靜垂落，在月光下泛著幽幽光澤。
獨孤伽羅緩步走入，站在他身后，輕聲道：“你做得很好。”
他微微一笑，卻未答話，只是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佛珠輕輕轉動，珠光流轉之間，隱約可見一行篆文——“天啟四象，歸于一脈”。
他低聲念道：“因果一線牽。”
窗外，風起云涌，星光黯淡，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