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晨光如水,灑在青磚地上,映出斑駁光影。獨孤伽羅站在窗前,望著遠處宮墻外那片熙攘的人群,嘴角微微揚起。她知道,那些百姓不是來請愿、不是來哭訴,而是帶著笑容而來。
長安城變了。
不再是舊日里貴族與寒門涇渭分明的長安,不再是稅賦沉重、民怨沸騰的長安。街道上多了許多新修的驛站和義倉,商販叫賣聲中夾雜著孩童的嬉笑,連那空氣中都仿佛多了一絲清甜——那是炊煙混著新麥香氣的味道。
“陛下到了。”身旁的宮女輕聲道。
她回過頭,楊堅正緩步走入殿內,一身玄色龍袍未披金甲,卻更顯從容。他望向她的目光里有幾分疲憊,也藏著掩不住的欣慰。
“昨夜我又夢到初登基時的情景。”他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那時你說,若能令天下人皆得溫飽,便是你我此生最大的功業。”
“如今,它正在實現。”她輕輕一笑,語氣卻沉穩如山,“只是,這不過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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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的巡視安排在春分后的第三天。天朗氣清,風不帶塵,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儀仗隊剛出皇宮南門,便被人群圍住。百姓們自發地沿街跪拜,有的捧著米糕,有的提著新釀的酒,甚至還有老者顫巍巍地舉著寫滿感謝之詞的紙板。
楊堅并未下令驅散人群,反而命衛隊長放緩節奏,讓百姓靠近致意。他親自下車,扶起一位年邁的老者,賜予米糧與布匹,并問其家中子女幾人、田畝幾何。
“陛下……”老人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再叩首。
獨孤伽羅站在車駕旁,靜靜看著這一切。她的心中并無太多波瀾,唯有滿足。這種滿足,不是來自權力的穩固,而是源于一個女人最樸素的愿望——她想看到百姓不再流離失所,不再餓殍遍野。
人群中,一個孩子高舉紙鳶從街巷間跑過,風箏上寫著四個大字:“感恩圣君”。
她心頭一動,目光追隨著那紙鳶飄遠的方向,心中泛起一絲疑問:是誰寫的?為何偏偏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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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宮宴席設于太液池畔,春風拂面,花影搖曳。
這是獨孤伽羅主持的第一場“賢婦宴”,專為表彰那些輔佐丈夫、教養子女、勤儉持家的貴婦們而設。她本意是借此樹立榜樣,以德化人,可未曾想到,宴會伊始,便因座次之爭起了波瀾。
幾位出身名門的貴婦不愿與寒門女子同席,言語間頗多譏諷。場面一度尷尬,連侍從都不敢上前勸解。
獨孤伽羅起身,親自下座調停。她并不斥責誰,只是淡淡說道:“諸位夫人,今日設宴,非為榮華富貴,而是為了表彰功績。夫建功立業,妻守家助成,何分高低?”
她的話雖溫和,卻擲地有聲。
“今后凡有貢獻之家,不論出身,皆可入宮受賞。”她宣布道,“若有人不服,不妨先問問自己,是否真有功于社稷。”
眾人聞言,皆默然低頭。那幾位爭執的貴婦面色微紅,最終也不再堅持。
宴席繼續,氣氛漸漸回暖。歌舞升平中,一名低調的中年婦人坐在角落,手中握著一枚玉佩,神情平靜。
獨孤伽羅注意到了她,但并未上前相詢。她只是遠遠地看著,心中隱隱覺得那枚玉佩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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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春意漸濃,長安城內外已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楊堅與獨孤伽羅并肩登上朱雀門城樓,俯瞰整座帝都。遠方的渭水如練,蜿蜒東去;近處的坊市井然有序,人流如織。
風有些急,吹得衣袂獵獵作響。隨從勸他們早些回去,以免風寒侵體。但他們誰都不愿離去。
“你還記得我們初見那日嗎?”她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
他點頭:“記得。你在西苑彈琴,我在廊下聽曲。”
“那時我說,若能輔佐明主,使百姓安樂,便不負此生。”
“如今你做到了。”他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而我也從未后悔娶你為后。”
她靠在他肩上,任風吹亂鬢發,心卻無比寧靜。
“這些年,你我一起走過風雨,也迎來了晴空。”她說,“但我總覺得,這份安寧來得太快,也太輕。”
“你是擔心,有人不甘如此?”他問。
“是。”她低聲道,“改革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他們隱忍至今,未必不會反撲。”
他沉默片刻,忽然舉起手中酒杯:“那就讓他們來吧。只要我們在一日,隋朝便不會亂。”
她接過酒杯,與他對飲一杯,甘冽入喉,卻比不上心中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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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將最后一抹余暉灑在城墻上,映得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遠處,一縷青煙緩緩升起,在黃昏中顯得格外醒目。
“那是烽火?”隨從低聲詢問。
“去看看。”楊堅皺眉道。
獨孤伽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那縷煙。她的眼神中,有一絲警覺,也有一絲了然。
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
但她也明白,無論前方是風還是雨,她與他都將并肩而行。
因為這一場改革,不只是制度的變革,更是他們共同書寫的一段歷史。
一段屬于隋朝、屬于百姓、也屬于他們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