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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時光里的長詩

第八章桑箋

晨露在修復室的窗欞上凝成細小的水珠,順著木縫蜿蜒而下,在窗臺上洇出淺褐色的水痕,像誰用淡墨勾勒的遠山輪廓。溫以寧將沈知珩送來的桑皮紙鋪在案頭,指尖撫過紙面時,摸到道極細的折痕——這道痕跡在陽光下泛著銀光,顯然是被人反復摩挲過的。

“溫老師,您看這頁殘卷的蟲洞分布。”實習生小林舉著放大鏡跑過來,鏡片反射的光斑落在《金石錄》殘卷上,“我數(shù)了下,剛好七十二個洞,像不像北斗七星的軌跡?”

溫以寧接過放大鏡的瞬間,聞到鏡片上淡淡的薄荷味——是沈知珩常用的眼鏡清潔劑。她低頭觀察時,發(fā)現(xiàn)蟲洞確實沿著某種規(guī)律排列,最密集的地方恰好形成斗柄的弧度,仿佛千年前的蠹蟲也在紙上繪制星圖。

“用‘金鑲玉’技法補吧。”她從工具箱里取出云母紙,薄如蟬翼的紙片在指尖顫動,“先把原紙托裱在竹纖維紙上,再用極細的糨糊填補蟲洞。”

小林盯著她捏紙的手勢發(fā)呆:“您手指上的繭好特別,像...像拓片上的凸起紋路。”

溫以寧下意識蜷起手指。掌心的薄繭是常年握修復刀磨出來的,虎口處還有道淺疤——那是大學時修復《淳化閣帖》時,被竹鑷子劃到的。她突然想起沈知珩指尖的劃傷,不知那道傷口是否已經(jīng)結痂。

走廊里傳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響,由遠及近。溫以寧抬頭時,正看見沈知珩站在門口,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塊銀質腕表,表盤內側刻著細小的星軌圖。他手里拿著個牛皮紙信封,指尖在封口處反復摩挲。

“山西那邊寄來的。”他將信封放在案頭,牛皮紙摩擦發(fā)出沙沙聲,“古城墻修復時發(fā)現(xiàn)的清代賬簿,你看看有沒有修復價值。”

信封上的郵戳還帶著潮濕的水汽,溫以寧拆開時,掉出片干枯的銀杏葉。葉片邊緣已經(jīng)發(fā)脆,葉脈卻清晰如刻,在晨光里呈半透明的琥珀色。她突然想起他照片里那棵枝繁葉茂的銀杏樹,心口莫名一暖。

“賬本的紙是桑皮混構皮做的。”她抽出泛黃的紙頁,指尖觸到頁腳模糊的印章,“你看這朱砂印泥,滲進紙纖維里了,至少有百年歷史。”

沈知珩俯身來看時,發(fā)梢掃過她的耳廓,帶著淡淡的雪松洗發(fā)水味。溫以寧的耳尖騰地紅了,手里的賬本差點滑落。他伸手扶住紙頁的瞬間,腕表的金屬鏈條擦過她的手背,涼得像初秋的露水。

“這里有批注。”他指著頁邊空白處,鉛筆字跡已經(jīng)褪色,卻能辨認出“廿三夜,月蝕”幾個字,“清代的月蝕記錄很罕見,說不定能和天文臺的檔案對上。”

溫以寧湊近時,聞到他袖口的檀香護手霜味。她突然注意到他手腕內側有顆淡褐色的痣,像落在雪地里的星子。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跳漏了半拍,慌忙移開目光,卻撞見他鏡片后的眼神——那里面映著她的影子,像被宣紙拓下來的輪廓。

“我去查資料。”她幾乎是逃著離開案頭,轉身時撞到身后的書架,架上的線裝書嘩啦啦掉下來。沈知珩伸手去擋,手肘卻撞在銅制鎮(zhèn)紙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小心。”他撿起本《天工開物》,封面上的蟲洞剛好在“丹青”二字旁邊,“這本書的紙漿里摻了朱砂,修復時要格外注意。”

溫以寧接過書時,指尖觸到他殘留的溫度。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便簽,上面是他的字跡:“丙子年冬,于琉璃廠購得”。又是丙子年,她想起他鑰匙串上的刻字,突然意識到這個年份對他的意義。

“您也喜歡收集舊書?”她故作隨意地翻過便簽,卻看見背面畫著簡易的星圖,北斗七星的位置用紅筆圈了出來。

“我爺爺留下的習慣。”沈知珩的目光落在星圖上,“他說古籍就像星空,每個字都是顆恒星,哪怕過了千年,依舊在發(fā)光。”他頓了頓,看向她,“就像有些人,明明第一次見,卻像認識了很久。”

溫以寧的心跳突然亂了節(jié)奏,手里的書差點再次滑落。她低頭翻到“墨法”章節(jié),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書頁上的墨字在眼前晃動,漸漸變成他手背上的傷痕,變成信札上的蓮蓬,變成所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細節(jié)。

“溫老師!”小林的喊聲突然從走廊傳來,帶著驚慌,“沈先生的會議紀要被咖啡灑了!”

溫以寧趕到會議室時,正看見沈知珩站在桌前,看著被咖啡浸透的文件。深褐色的液體在紙頁上暈開,將“古籍修復進度表”幾個字泡得發(fā)脹,像被淚水模糊的字跡。

“對不起,我打翻了杯子。”小林手足無措地遞過紙巾,“我這就重新打印——”

“不用了。”沈知珩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文件背面,“這頁背面有批注,重新打印會弄丟。”

溫以寧湊近才發(fā)現(xiàn),文件背面用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對修復方案的修改意見。咖啡已經(jīng)浸透紙背,有些字跡開始模糊,像將褪未褪的記憶。

“或許可以試試‘水法脫酸’。”她突然想起古籍修復中的應急技法,“用蒸餾水慢慢稀釋咖啡,再用吸水紙吸掉水分,字跡可能會顯出來。”

沈知珩挑眉時,鏡片反射的陽光晃了她的眼:“你連這個都懂?”

“跟著導師處理過被雨水泡過的縣志。”她轉身去取蒸餾水瓶,“不過這個方法對紙張損傷很大,只能應急。”

小林已經(jīng)拿來吸水紙和鑷子。溫以寧將濾紙鋪在文件上,用滴管小心翼翼地滴蒸餾水。咖啡漬在濾紙上暈開的紋路,像極了她硯臺里的墨痕,一圈圈擴散,帶著時光的溫度。

“小時候我爺爺總說,紙比人誠實。”沈知珩看著她專注的側臉,“人會說謊,但紙上的痕跡騙不了人。”他的指尖輕輕點在濾紙上,“你看這處修改,原來寫的是‘替換蟲蛀頁’,后來改成‘修補’,說明我當時也在猶豫。”

溫以寧的動作頓了頓。她想起自己修復古籍時,也常為保留原貌還是追求完美而糾結。就像此刻,她既希望能拯救這些批注,又怕破壞紙張原有的肌理。

“好了。”她用鑷子掀開濾紙,被咖啡浸泡的字跡果然清晰了些,“至少能看清大部分內容。”

沈知珩接過文件時,發(fā)現(xiàn)她的指尖沾了點咖啡漬,正好在無名指的第二道指節(jié)上,像枚洗不掉的戒指。他突然想起昨晚她洗的西裝外套,內襯上還留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那是她洗衣液的味道。

“會議室有洗手液。”他從口袋里掏出塊香皂,透明的皂體里嵌著干花,“這個能去咖啡漬。”

溫以寧接過時,聞到熟悉的檀香——和他護手霜的味道一樣。她轉身去洗手間的路上,聽見小林在問:“沈先生,您是不是對溫老師有意思啊?”

“專心工作。”沈知珩的聲音帶著笑意,“不然這個月獎金——”

后面的話被門擋住了。溫以寧對著鏡子洗手時,看見自己發(fā)紅的耳根。水流沖掉咖啡漬的瞬間,她突然明白,有些痕跡就算被洗掉,也會在心里留下印記。

回到修復室時,沈知珩正在整理那批清代信札。陽光透過木窗落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幅剪影畫。他手里拿著那封貼蓮蓬的信,正用放大鏡觀察封口的火漆。

“這火漆里摻了朱砂。”他抬頭時,鏡片反射的光斑落在她臉上,“清代文人常用這種方法防偽,你看這蓮房的紋路,其實是種暗記。”

溫以寧湊近時,聞到火漆特有的松脂味。蓮蓬的縫隙里還卡著點細小的紙屑,她用竹鑷子夾出來的瞬間,發(fā)現(xiàn)那是半片胭脂信箋,上面隱約能看到“誤”字的最后一筆——和之前發(fā)現(xiàn)的“相思誤”正好能對上。

“原來是同一封信。”她將兩片信箋拼在一起,斷裂處的纖維完美契合,“大概是被蟲蛀成了兩半。”

沈知珩的目光落在拼合的信箋上,突然說:“我想起爺爺說過的故事。”他指尖劃過“誤”字的長捺,“民國時有位藏書家,收到未婚妻的訣別信,信里只寫了‘誤’字。他花了一輩子收集她的筆跡,最后在修復她的手稿時,發(fā)現(xiàn)頁邊空白處寫滿了他的名字。”

溫以寧的心猛地一縮。她想起母親今早又發(fā)來的短信:“再不打錢,你繼父就要停藥了。”那些字像針一樣扎在屏幕上,讓她喘不過氣。

“有些誤會,可能要用一輩子來解開。”她輕聲說,指尖用力掐著掌心,“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多時間。”

沈知珩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溫熱,正好覆在她掐出的紅痕上:“別對自己太狠。”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皮膚,“有些事,可以不用一個人扛。”

溫以寧抬頭時,撞進他的眼睛。那里面映著窗外的桂花樹,映著案頭的殘卷,也映著她的影子。陽光透過鏡片,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揉碎的星辰。

“我沒事。”她掙開他的手,轉身去拿修復工具,卻不小心碰倒了硯臺。墨汁潑在《金石錄》的襯紙上,迅速暈開,像朵突然綻放的墨蓮。

“小心!”沈知珩伸手去救時,袖子沾了大片墨漬。深黑色的墨汁在淺灰色的襯衫上蔓延,將袖口的星紋刺繡染成了深灰色。

“對不起!”溫以寧慌忙用吸水紙去吸,卻弄得更糟,“這是上好的徽墨,很難洗掉——”

“沒關系。”他按住她的手,墨汁已經(jīng)浸透布料,在他手腕上留下淡淡的印記,“正好和你手背上的墨痕配成一對。”

溫以寧的臉瞬間紅透。她低頭用棉簽蘸去墨漬時,聞到他襯衫上的墨香混著雪松味,突然想起昨晚在他外套口袋里發(fā)現(xiàn)的碎墨。那道裂痕原來不是摔的,而是被人反復摩挲出來的。

“這墨...”她試探著開口,“是徽墨里的‘松煙玉’吧?我爺爺以前也有一塊。”

沈知珩欣慰一笑:“你怎么知道?”

“這種墨里摻了珍珠粉,磨出來的墨汁會發(fā)藍。”她指著硯臺里的墨汁,在陽光下果然泛著淡淡的藍光,“而且纏枝蓮紋的線條特別細,是道光年間的工藝。”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在陽光下格外清晰:“我爺爺說,能認出這種墨的人,都是有緣人。”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半塊碎墨,放在她掌心,“送給你。”

墨塊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帶著歲月的涼意。溫以寧捏著那道熟悉的裂痕,突然明白,有些東西就算碎了,也能找到合適的人拼湊起來。

“該吃飯了。”沈知珩看了眼腕表,星軌表盤在陽光下轉動,“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館,他們的墨魚湯很有名。”

溫以寧跟著他走出修復室時,發(fā)現(xiàn)走廊的公告欄里貼著項目進度表。沈知珩的名字旁邊,有人用紅筆圈出了完成日期——正好是她生日那天。她突然想起他送的銀杏書簽,想起他記得她不吃香菜,想起所有被忽略的細節(jié)。

面館的木桌上擺著青瓷碗,里面的墨魚湯泛著奶白色的泡沫。溫以寧舀起一勺時,看見碗底沉著幾粒黑芝麻,像沉在水底的星子。沈知珩正低頭剝蒜,指尖的傷痕沾了點蒜汁,他卻渾然不覺。

“你的手...”她遞過紙巾,“還是包一下吧。”

“沒事。”他擦了擦手,“以前在庫房翻古籍,比這深的傷都有。”他夾起塊魚肉,“這魚是用松煙熏過的,和你磨的墨一個味道。”

溫以寧嘗了口,果然有淡淡的松苦味。窗外的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將他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她突然想起今早被墨污的桑皮紙,想起他說“換個角度看,或許沒那么糟”——原來他說的不僅是紙,還有人生。

“下午去庫房嗎?”她放下筷子,“我想看看那本《天工開物》的原書。”

“正好我也要去。”沈知珩的目光落在她沾著湯汁的唇角,“管理員說新到了批明代的箋紙,上面有手繪的星圖。”

溫以寧的心跳又開始失序。她低頭用紙巾擦嘴時,看見他悄悄將自己碗里的香菜夾到他盤子里。這個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讓她想起大綱里寫的:“有些默契,不需要刻意培養(yǎng)。”

走出面館時,秋風卷起滿地銀杏葉。沈知珩下意識護在她身前,擋住紛飛的碎葉。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肩頭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幅流動的星圖。溫以寧看著他襯衫上未干的墨漬,突然覺得,或許生活就該這樣——有意外的墨痕,也有不期而遇的溫暖。

庫房在地下室,樓梯扶手積著薄薄的灰塵。沈知珩走在前面,皮鞋敲擊臺階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溫以寧盯著他襯衫后領的星紋刺繡,突然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北斗七星的圖案——和他領針上的一模一樣。

“小心腳下。”他在轉角處伸手扶她,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最后三級臺階有點松。”

庫房里彌漫著樟木的味道。管理員正在整理貨架,看見他們進來,笑著說:“沈先生要的星圖箋紙,我放您常去的角落了。”

溫以寧跟著他走到最里面的貨架,發(fā)現(xiàn)那里放著本熟悉的《歷代星圖考》。書里夾著張便簽,是她的字跡——那是她在BJ進修時,托人寄回的辭職信。原來他一直留著。

“這是...”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沈知珩的目光落在星圖上,“就像這顆北極星,無論其他星星怎么動,它永遠在那里。”他從貨架上取下箋紙,遞給她,“你看這上面的星軌,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星空一模一樣。”

溫以寧展開箋紙的瞬間,看見右下角有行極小的字:“丙子年秋,與以寧同觀”。墨跡還帶著淡淡的松煙香,顯然是剛寫上去的。她突然想起所有的丙子年——他的鑰匙串,他的舊照片,他爺爺?shù)谋愫灐瓉磉@個年份,早就將他們的命運連在了一起。

庫房的窗外,銀杏葉正緩緩飄落。溫以寧看著沈知珩指尖的傷痕,看著他襯衫上的墨漬,看著箋紙上的星軌,突然明白,有些時光就像古籍修復,需要耐心等待,需要彼此修補,才能在歲月里留下最美的痕跡。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繭與他的傷痕相觸的瞬間,仿佛聽見時光流淌的聲音——那是屬于他們的,剛剛開始的故事。

松煙渡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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