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露水還掛在窗臺的月季上時,蘇晚已經把最后一張畫塞進了帆布包。帆布包是夏曉語淘汰下來的,邊角磨破了,她用針線笨拙地縫了朵小花貼上,倒也看不出原本的破舊。
包里裝著三十張手繪的動漫卡片,是她攢了三個周末畫出來的。用的是最便宜的A4打印紙,背面還印著學校月考的數學公式;馬克筆也是挑打折時買的,顏色不全,她就混著用水彩補色。昨晚畫到深夜,右手食指被筆桿壓出了道紅痕,現在還隱隱發麻。
“真要去啊?”母親在廚房煎蛋,探出頭看她,“聽說那種展會都是年輕人瞎湊熱鬧的。”
“去看看。”蘇晚拉上拉鏈,帆布包沉甸甸的,“萬一能賣掉呢?”
她沒說的是,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靠畫畫賺到錢的方式。床板下藏著的那筆錢,她想留著交學費,不想動。
動漫展在市中心的展覽館,離學校有兩站地。蘇晚擠上公交車時,帆布包被擠得變了形,她死死護著包底,生怕里面的畫被折壞。車上有穿cosplay服裝的女生,裙擺蓬松得像云朵,蘇晚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發白的校服裙,悄悄往角落挪了挪。
展覽館前人山人海,叫賣聲、音樂聲混在一起,震得人耳朵發疼。蘇晚找了個靠墻的角落,把帶來的硬紙板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畫一張張擺開。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照在畫上,她畫的《火影忍者》同人圖里,鳴人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顏料在光線下泛著細碎的光澤。
起初沒人注意這個不起眼的小攤子。穿潮牌的年輕人從她面前走過,目光掃過她的畫時,大多只是匆匆一瞥。蘇晚的手心漸漸出汗,手指蜷縮起來,差點把旁邊的馬克筆碰倒。
“這張多少錢?”一個扎雙馬尾的女生停在她攤前,指著一張《百變小櫻》的卡片。
蘇晚猛地抬頭,聲音有點發緊:“五、五塊。”
女生爽快地付了錢,拿著畫蹦蹦跳跳地走了。蘇晚捏著那張皺巴巴的五塊錢,指尖都在發抖。
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陸續有人圍過來。
“這個佐助畫得好傳神啊!”
“能幫我畫張全家福的Q版嗎?”
“剩下的我全要了!”
蘇晚忙得團團轉,一邊收錢一邊說謝謝,額頭上的汗滴在畫紙上,她慌忙用袖子擦掉。有個戴眼鏡的男生說:“你的線條很有靈氣,有沒有想過開個網店?”
網店?蘇晚愣了一下,這個詞她只在夏曉語的雜志上見過。
“我……我還沒想過。”
“可以試試,”男生笑著說,“我幫你留個郵箱,有朋友想要定制的話,我讓他們找你。”
夕陽西下時,帆布包里的畫已經空了。蘇晚數了數手里的錢,一共是一百七十五塊。零錢被捏得皺巴巴的,紙幣邊緣都磨圓了,卻沉甸甸地壓在她手心里,比床板下藏著的那三千塊更讓她心跳加速。
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畫賺到錢。
走出展覽館時,暮色已經漫了上來。路燈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晚把錢小心翼翼地塞進貼身的口袋,手按在上面,能感受到紙幣的溫度和自己的心跳。
路過一家甜品店時,她猶豫了一下,走進去買了一支最便宜的綠豆冰棒。冰棒化得很快,甜絲絲的汁水順著手指往下滴,她舔了舔唇角,嘗到了久違的、屬于夏天的甜味。
帆布包輕了,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蘇晚咬著冰棒往前走,晚風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她忽然覺得,那些被畫筆染黑的指尖,那些在深夜亮著的臺燈,都有了意義。
也許,她真的可以靠這雙手,畫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回到家時,母親還在等她吃飯。蘇晚把那一百七十五塊錢攤在桌上,母親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紅了:“傻孩子,畫這些多費眼睛啊。”
“不費。”蘇晚夾了一筷子青菜,笑得眉眼彎彎,“媽,以后我還能畫更多。”
燈光下,她放在桌下的手輕輕握了握,掌心仿佛還殘留著那些皺巴巴的零錢的觸感,甜絲絲的,像一顆正在發芽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