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蘇明哲扒拉米飯的動作格外慢,筷子在碗里戳來戳去,米粒撒了一桌子。蘇晚抬眼看他時,他立刻低下頭,耳朵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這兩周,蘇晚明顯感覺到弟弟變了。以前放學就窩在房間打游戲,現在每天吃完晚飯就往外跑,回來時身上總帶著股汗味和油煙味,校服袖口還沾過幾次油漬。問他去干嘛,只含糊說“有事”。
“明哲,碗里的飯快涼了。”繼父李建國敲了敲他的碗沿,“吃完把桌子收拾了。”
蘇明哲“哦”了一聲,胡亂扒了兩口飯,放下筷子就想溜。
“站住。”蘇晚開口時,自己都愣了一下。
蘇明哲的腳步頓住,背對著她,肩膀縮成一團,像只受驚的小獸。
客廳里的空氣靜了幾秒,母親趙桂芬想說什么,被繼父用眼神制止了。
蘇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你這兩周,去哪了?”
“沒、沒去哪……”他的聲音悶在喉嚨里,“就是……跟同學去打球了。”
“打球能打出油煙味?”蘇晚的目光落在他磨破的鞋跟處,那是她上個月才給他買的新鞋,“還是說,你把打工的錢,又拿去買游戲卡了?”
這句話像根針,戳破了蘇明哲的偽裝。他猛地轉過身,眼睛紅紅的:“沒有!我沒買!”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著的東西,雙手捧著遞過來,動作笨拙得像在遞交什么稀世珍寶。“姐,這個給你。”
蘇晚遲疑地接過來,指尖觸到硬挺的形狀。拆開牛皮紙,里面是一支黑色的鋼筆,筆帽上嵌著一小塊透明的塑料,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不是什么名貴的牌子,但筆身干凈,顯然是新的。
“我……我用打工的錢買的。”蘇明哲的頭低得更厲害了,額前的碎發(fā)遮住眼睛,“上次那個……我賠給你。姐,對不起。”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又輕又快,卻像錘子敲在蘇晚心上。
她想起兩周前,自己把那張寫著“打工償還”的紙條拍在弟弟桌上時,他眼里的震驚和不服;想起這兩周他每天頂著星星回家,飯都顧不上吃就倒頭睡;想起昨天她去廢品站賣瓶子,老板說“你弟弟天天來這兒幫忙搬東西,累得直喘氣”。
手里的鋼筆還帶著一點體溫,是蘇明哲掌心的溫度。筆握處的紋路磨得很光滑,應該是被反復摩挲過。
蘇晚突然說不出話來。前世那個被寵壞的、只會跟在母親身后要東西的弟弟,好像在她沒注意的時候,悄悄長了點不一樣的模樣。
“知道了。”她把鋼筆放進筆袋,拉鏈拉得有點急,發(fā)出“咔噠”一聲,“以后別這樣了。”
蘇明哲沒抬頭,只是用力“嗯”了一聲,轉身就往房間跑,背影里帶著點落荒而逃的倉促,卻又不像之前那樣帶著怨氣。
繼父看著蘇晚,咧開嘴想笑,又忍住了,只是往她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母親的眼眶有點紅,低頭扒著飯,沒說話。
蘇晚低頭看著碗里的青菜,忽然覺得今晚的米飯好像比平時香一點。她摸了摸筆袋里的新鋼筆,筆尖的棱角硌著掌心,不疼,反而有點踏實。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在桌布上投下細碎的影子。蘇晚想起剛才弟弟低頭道歉的樣子,鼻子有點酸,她趕緊端起碗,大口扒了兩口飯,把那點濕意壓了下去。
有些東西,好像真的在慢慢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