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風(fēng)帶著菜市場的魚腥氣,蘇晚拎著給外婆買的降壓藥,在路口等紅燈時,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穿藍(lán)色工裝的女人正蹲在餐館后門的臺階上,用粗糙的抹布擦著手里的托盤,動作麻利得像在跟時間賽跑。花白的碎發(fā)粘在汗?jié)竦念~角,側(cè)臉的輪廓在路燈下顯得格外瘦削——是母親趙桂芬。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藥袋差點滑落在地。
上周母親說要去給遠(yuǎn)房親戚幫忙,包吃住,能省下不少錢。蘇晚當(dāng)時沒多想,只叮囑她注意身體,沒想到……
綠燈亮了,她卻像被釘在原地。看著母親起身時腰肢明顯的佝僂,看著她被熱水燙紅的手腕,看著她把擦好的托盤摞得整整齊齊,又轉(zhuǎn)身去拎那桶泛著油花的臟水,蘇晚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她悄悄退到巷口的陰影里,直到母親端著空托盤走進后廚,才敢慢慢走過去。臺階上還留著一灘水漬,混著洗潔精的泡沫,在路燈下閃著廉價的光。
腳邊有個被踩扁的塑料袋,里面露出一角硬紙殼。蘇晚撿起來展開,是張皺巴巴的打工證,照片上的母親笑得有些拘謹(jǐn),名字“趙桂芬”三個字被水洇過,邊角磨得發(fā)毛,像是被反復(fù)揣在口袋里摩挲過。
發(fā)證日期是上個月,正是她網(wǎng)店剛起步,母親說“家里錢夠用”的時候。
蘇晚捏著那張薄薄的卡片,指腹蹭過母親照片上的眉眼,突然想起上周回家,母親給她縫書包帶時,手指總是不自覺地顫抖,當(dāng)時她還以為是母親累了。
原來不是累了,是被清潔劑泡得發(fā)僵了。
“小姑娘,你找誰?”餐館的老板娘探出頭來,打量著她手里的打工證,“這是趙大姐的吧?她剛進去洗碗了,今天客人多,忙得腳不沾地。”
蘇晚搖搖頭,把打工證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校服口袋里,指尖冰涼。“我……我路過。”
她轉(zhuǎn)身往回走,腳步像灌了鉛。口袋里的打工證硌著掌心,比那枚碎掉的玻璃筆還要沉。她想起母親每次打電話都說“吃得好睡得好”,想起自己買基金賺了錢給母親買羽絨服時,母親笑得合不攏嘴,說“不用這么破費”。
原來那些輕松的語氣背后,是數(shù)不清的洗潔精和油污,是被熱水泡得發(fā)白的手指,是在別人后廚里,低著頭擦盤子的日日夜夜。
走到巷口時,蘇晚停下腳步,背過身靠在墻上,狠狠咬住嘴唇。鐵銹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不能讓母親知道自己看見了。以母親的性子,知道了只會愧疚,說不定還會換個更隱蔽的地方打工,讓她更擔(dān)心。
蘇晚摸了摸口袋里的打工證,又摸了摸書包里剛?cè)〉木W(wǎng)店收益——這個月賣得不錯,除去給外婆買按摩儀的錢,還剩不少。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再努努力,再賺多點錢,就能讓母親不用這么辛苦了。
晚風(fēng)吹過,帶著遠(yuǎn)處人家飯菜的香氣。蘇晚深吸一口氣,把眼淚逼回去,挺直脊背往家走。口袋里的打工證仿佛還帶著母親的體溫,燙得她心口發(fā)疼,卻也像枚沉甸甸的印章,在她心里刻下了更堅定的念頭。
她要快點長大,快點變強,快點讓這個家,真正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