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陽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蘇晚正坐在桌前畫新的插畫草稿，筆尖在紙上勾勒出一串歪歪扭扭的星星——那是她答應給念念畫的明信片。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母親趙桂芬端著一盤洗好的蘋果走進來，腳步有些遲疑。“晚晚，等會兒……你舅舅可能要來。”

蘇晚握筆的手頓了頓，顏料在紙上洇出一個小小的墨點。“他來做什么？”

“說是……路過，想上來坐坐。”母親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的眼睛。

蘇晚沒再說話，只是把畫稿輕輕撫平。她知道，“路過”只是借口。自從上次她搶過電話，警告舅舅不準再逼母親要錢后，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露面了。

果然，沒過半小時，院門外就傳來了舅舅趙建軍大嗓門的呼喊：“桂芬！在家嗎？”

母親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想往外迎。蘇晚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涼，還帶著洗蘋果時沾的水珠。“媽，坐著吧。”

蘇晚站起身，自己走了出去。

趙建軍已經進了院子，穿著件不合時宜的花襯衫，手里拎著個空蕩蕩的水果籃，看見蘇晚，臉上擠出點笑：“晚晚在家啊？你媽呢？”

“我媽不舒服，在屋里歇著。”蘇晚擋在屋門口，語氣平靜，“舅舅有什么事，跟我說就行。”

趙建軍的臉色沉了沉，顯然沒料到會被一個小輩攔住。“跟你說？你個小孩子懂什么！讓你媽出來！”

“我媽說了，家里不歡迎你。”蘇晚直視著他，目光里沒有絲毫退讓，“上次電話里，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你個死丫頭片子！翅膀硬了是吧？”趙建軍被戳中痛處，嗓門瞬間拔高，“我是你長輩！你這么跟我說話？信不信我讓你媽撕爛你的嘴！”

他說著就要往屋里闖，蘇晚側身攔住，肩膀被他撞得生疼，卻死死沒動。“這里是我家，你不能進去。”

“反了天了！”趙建軍氣急敗壞，伸手就要去推她。

就在這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母親趙桂芬站在門內，臉色蒼白，嘴唇抿得緊緊的。“建軍，你回去吧。”

趙建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嚷嚷起來：“桂芬！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居然這么跟我說話！我可是你親哥！”

母親沒看他，目光落在蘇晚被撞紅的肩膀上，眼圈慢慢紅了。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蘇晚身邊，輕輕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才轉向趙建軍，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我女兒說得對，家里不歡迎你。你走吧。”

趙建軍徹底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妹妹。“桂芬，你……你說什么？”

“我說，你走吧。”母親重復了一遍，抬手擦了擦眼角，“以后……別再來了。”

“你！”趙建軍氣得手指發抖，指著她們母女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好，好得很！你們娘倆合起伙來欺負我！行，我走！我看你們以后有求著我的時候！”

他撂下句狠話，摔門而去，院子里的晾衣繩被他帶得晃了晃，幾件剛洗好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蘇晚彎腰去撿，手指卻被母親按住了。

“我來。”母親蹲下身，把衣服一件件撿起來，拍掉上面的灰塵，動作有些遲緩。

蘇晚站在一旁，看著母親花白的鬢角和微微佝僂的背影，鼻子突然一酸。她記得，以前舅舅每次來要錢，母親就算再為難，也總會偷偷塞給他一些，然后回來跟她和弟弟嘆著氣，說“那是你親舅舅，總不能不管”。

可這一次，她沒有。

母親把衣服重新晾好，轉過身，眼圈還是紅的，卻伸手摸了摸蘇晚的頭發，動作有些生澀，指尖帶著點顫抖。“晚晚，別怕。”

她頓了頓，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低聲說：“以后……媽護著你。”

夕陽的余暉透過院墻的缺口照進來，落在母親布滿皺紋的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蘇晚看著她，突然覺得，母親好像一下子挺直了腰桿，不再是那個總是被娘家拖累、唉聲嘆氣的女人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點了點頭，伸手挽住母親的胳膊。“嗯。”

院子里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晾衣繩上的衣服輕輕晃動著，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蘇晚知道，有什么東西，從今天起，徹底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