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外婆家的堂屋,落在積了薄塵的樟木箱上。蘇晚搬了張小板凳坐在旁邊,手里捧著外婆的藥箱,正一點點往外拾掇。
“慢點兒,別摔著?!蓖馄抛谔僖紊?,手里剝著橘子,聲音慢悠悠的,“那些瓶瓶罐罐都舊了,扔了也不可惜。”
“哪能扔啊,”蘇晚拿起一個棕色的玻璃瓶,標簽已經泛黃,“萬一以后用得上呢?!?/p>
藥箱是外婆用了十幾年的,木頭邊框磨得發亮,里面墊著塊洗得發白的藍布。蘇晚一邊把藥分門別類放好,一邊檢查有效期,突然發現不對勁。
外婆常吃的降壓藥,上次她來的時候明明只剩小半瓶,現在卻滿滿當當的,瓶身還帶著點嶄新的光澤。她拿起瓶子看了看生產日期,是上個月的,離過期還有兩年。
“外婆,這藥是誰給你買的?”蘇晚回頭問。
外婆剝橘子的手頓了頓,眼神有些閃躲:“就……就你媽唄,她前陣子來給我帶的。”
蘇晚沒說話,又拿起一瓶止咳糖漿。這瓶她記得更清楚,上次外婆咳嗽,她跑了三家藥店才買到這種牌子,瓶底的標簽都被水泡得卷了邊??涩F在這瓶,標簽平整,瓶蓋的塑封都沒拆,顯然是新的。
她仔細看了看瓶身上的藥店標簽,是鎮上那家“康泰藥店”,名字旁邊還有個小小的梅花圖案。這個圖案她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蘇晚把藥瓶放回箱子里,指尖無意間碰到了瓶底的標簽,上面用極小的字印著店主姓名:林慧。
林慧……陸知珩的媽媽好像就叫這個名字。
上次美術老師閑聊時提過一嘴,說陸知珩的媽媽在鎮上開了家藥店,生意很好,人也熱心。當時她沒太在意,現在想來,那個梅花圖案,和陸知珩筆記本扉頁上畫的小梅花,幾乎一模一樣。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藥瓶差點沒拿穩。
是陸知珩嗎?
她想起前幾天在學校,陸知珩路過她座位時,隨口問了句“你外婆最近還好嗎”,當時她只當是同學間的客套,沒往心里去?,F在想來,他或許早就留意到外婆的藥快用完了。
“晚晚?怎么了?”外婆見她愣著不動,關切地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事。”蘇晚趕緊把藥瓶放好,指尖有些發燙,“就是覺得這藥挺新的。”
外婆嘆了口氣,把一瓣剝好的橘子遞給她:“是……是小陸同學的媽媽送來的?!?/p>
蘇晚接過橘子,指尖觸到外婆的手,帶著老人特有的溫熱。
“前陣子我去趕集,碰到小陸他媽,跟她聊了幾句,說你學習忙,顧不上家里?!蓖馄诺穆曇艉茌p,“沒過兩天,她就把藥送來了,還說以后缺什么藥,跟她說一聲就行,不用你跑腿?!?/p>
原來如此。
蘇晚把橘子放進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開,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暖暖的,又有點澀。她想起陸知珩遞過來的那張印著公式的紙巾,想起他錯題本里夾著的那張黑板報速寫,想起他把傘塞給她時轉身跑開的背影。
他總是這樣,做了什么,從不聲張。
“那……我們得把錢給人家?!碧K晚低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箱的木邊。
“給了,給了,”外婆趕緊擺手,“我把錢給小陸同學了,他一開始還不要,我說不收錢以后就不麻煩他們了,他才收下的?!?/p>
蘇晚“嗯”了一聲,繼續整理藥箱。陽光透過窗欞,在藥瓶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是撒了把星星。她突然覺得,那些曾經讓她覺得沉重的日子,好像正一點點變得明亮起來。
離開外婆家時,蘇晚特意繞到了“康泰藥店”門口。玻璃門上果然貼著那個小小的梅花圖案,旁邊寫著“林慧執業藥師”。店里很安靜,隱約能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在整理藥架,動作麻利,神情溫和。
蘇晚站在馬路對面看了一會兒,沒進去。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翻到陸知珩的號碼,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撥出去。
有些感謝,不一定非要宣之于口。
她轉身往車站走,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路過一家文具店時,她進去買了本新的速寫本,封面是淡藍色的,和陸知珩給她的那把傘一個顏色。
或許,下次可以畫一幅梅花給他。蘇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