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廚房傳來的輕微聲響吵醒的。
窗外天剛蒙蒙亮,她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間,就看到廚房的燈亮著,昏黃的光暈里,一個瘦小的身影在灶臺前忙碌。
是蘇明哲。
他穿著不太合身的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正踮著腳夠灶臺上的平底鍋。鍋里的油滋滋響著,他手里捏著兩個雞蛋,小心翼翼地磕下去,蛋白蛋黃完整地落在鍋里,沒有濺起一點油星。
“醒了?”蘇明哲回頭,看到門口的蘇晚,手忙腳亂地翻了個面,“馬上就好?!?/p>
蘇晚靠在門框上,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少年的輪廓比去年清晰了些,下巴尖削起來,個子好像也躥高了不少,以前夠灶臺還要墊個小板凳,現在踮踮腳就夠到了。
她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還為了買游戲卡偷拿她的生活費,被發現時梗著脖子不肯認錯,臉紅脖子粗地喊“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
可現在,他正站在晨光里,為母親和繼父煎早餐,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十四歲的少年。
“什么時候起這么早了?”蘇晚走過去,幫他把旁邊的牛奶倒進杯子里。
“就……這陣子吧?!碧K明哲的聲音有點含糊,眼睛盯著鍋里的煎蛋,“媽說繼父最近總咳嗽,早上喝點熱粥好?!?/p>
他說話時,手里的鍋鏟輕輕把煎蛋推到盤子里,邊緣金黃,中間的蛋黃微微隆起,一點沒糊。蘇晚記得自己第一次煎蛋時,焦得像塊炭。
“挺厲害啊?!彼滩蛔】淞艘痪?。
蘇明哲的耳朵紅了,撓了撓頭:“看網上學的,練了好幾次。”
這時母親也醒了,走進廚房看到這一幕,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傻小子,起這么早干嘛,媽來就行。”
“沒事,我順手?!碧K明哲把煎蛋端到桌上,又盛了三碗粥,“姐,你快吃,吃完還要去學校自習吧?”
蘇晚坐下時,發現自己的碗里臥著一個完整的荷包蛋,而他自己的碗里只有白粥。
“你的蛋呢?”她問。
“我不愛吃蛋黃。”蘇明哲低下頭,呼嚕嚕喝了一大口粥,聲音含糊不清。
蘇晚沒戳破他的謊話。以前家里煎蛋,他總搶著把蛋黃挑走,說“姐你吃蛋白,我吃蛋黃,我喜歡”。
繼父也起床了,看到桌上的早餐,愣了一下,隨即拍了拍蘇明哲的肩膀,沒說話,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那頓早餐,蘇晚吃得很慢。煎蛋的味道很淡,只放了點鹽,卻比她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讓人安心。
她看著蘇明哲埋頭喝粥的樣子,突然發現,那個總愛跟她搶電視、偷藏她畫筆的小屁孩,不知不覺間已經長這么高了。肩膀寬了些,手背也不像以前那么肉乎乎的,指關節隱隱有些發紅,像是干過不少粗活。
吃完早餐,蘇明哲收拾碗筷時,蘇晚看到他校服袖口磨破了個洞,露出里面泛紅的皮膚。她想起他之前說利用周末去快餐店洗盤子,大概就是那時候磨的。
“下午放學早點回來?!碧K晚說,“我給你補補袖口?!?/p>
蘇明哲的動作頓了頓,背對著她“嗯”了一聲,聲音有點悶。
蘇晚走出家門時,晨光剛好越過院墻,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她回頭看了一眼,廚房的燈還亮著,蘇明哲正在擦灶臺,背影比晨光還要挺拔些。
她想起他用打工錢買鋼筆時,低頭說“姐對不起”的樣子;想起他把攢了很久的零花錢偷偷塞進她書包,說是“給你買顏料的”;想起剛才他把唯一的荷包蛋放進她碗里,假裝自己不喜歡吃蛋黃。
風里帶著春天的暖意,蘇晚摸了摸口袋里的物理筆記——那是陸知珩昨天借給她的,上面有他清秀的字跡。她突然覺得,那些曾經讓她喘不過氣的日子,好像真的在一點點變好。
就像蘇明哲煎的蛋,雖然簡單,卻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在晨光里泛著暖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