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都是蘇晚愛吃的。清蒸魚冒著熱氣，番茄炒蛋紅亮亮的，母親特意多放了糖，連平時總說“素菜刮油”的繼父，今天也主動夾了一筷子油燜茄子。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母親給蘇晚碗里夾了塊魚腹，“刺少。”

蘇晚“嗯”了一聲，嘴里塞得滿滿的。高考結束后的這幾天，她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有吃到母親做的菜，才覺得踏實。

收拾完碗筷，繼父從抽屜里翻出一沓答案紙，紙張邊緣有些卷角，顯然是被反復翻看摩挲過的。“要不……現在算算？”他的聲音有點發緊，捏著答案紙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算吧。”蘇晚深吸一口氣，從書包里拿出筆和草稿本。其實她昨天就偷偷看過一遍答案，心里大概有個數，但此刻被父母盯著，還是忍不住緊張，手心沁出薄薄一層汗。

母親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手里攥著塊抹布，一下一下擦著桌子腿，像是在給自己找事做。

“先算語文？”繼父把語文答案推到蘇晚面前。

“嗯。”蘇晚點點頭，逐題核對起來。選擇題有兩道拿不準，作文估了個保守分。等她報出總分時，母親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了地上。

“這么高？”母親彎腰撿抹布時，聲音有點抖。

“是估的保守分。”蘇晚笑了笑，“說不定實際還能多幾分。”

“好，好。”繼父連忙拿出計算器，手指頭在上面按了半天，抬頭報出一個數，“那加上數學呢？”

數學是蘇晚的弱項。她一邊回憶考題，一邊在草稿本上寫得分點，最后報出的分數比預期低了十分。母親剛要開口說“沒事”，就聽見繼父“哎呀”一聲。

“算錯了，算錯了。”他重新按了一遍計算器，“剛才把選擇題分多加了二十分。”

蘇晚湊過去看，果然，計算器屏幕上的數字比剛才少了一截。

“你這老頭子，能不能穩當點。”母親笑著拍了下他的胳膊，眼里的擔憂卻淡了些，“晚晚說保守估分，肯定差不了。”

算英語的時候，繼父又犯了迷糊，把作文分當成了閱讀理解分，等發現時，已經在草稿紙上畫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對勾。

“要不我來算吧。”蘇晚忍俊不禁，伸手去拿計算器。

“別別，我來。”繼父把計算器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戴上老花鏡，嘴里念念有詞，“客觀題五十六，主觀題……”

母親在一旁看得直樂，偷偷給蘇晚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折騰”。

最后算理綜時，繼父格外小心，算完后又讓蘇晚復查了一遍，確認無誤才松了口氣。他把四門成績加起來，手指在計算器上按得飛快，報出的總分卻讓蘇晚愣了一下。

“不對啊，”蘇晚算了算，“比我自己加的多了三十分。”

繼父低頭一看，臉瞬間紅了：“嗨，把理綜選擇題分又多加了一遍……”

母親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呀，比晚晚還緊張。”她接過計算器，三兩下算出了總分，“這不就對了？比她目標分還高呢。”

蘇晚看著那個數字，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592分，比她貼在筆袋上的目標分數還多了六分。

“能上……能上中央美院吧？”繼父搓著手，眼神里滿是期待。

“肯定能。”蘇晚點點頭，眼眶有點發熱，“去年的錄取線是560，這個分數穩了。”

“太好了！”繼父猛地站起來，差點碰翻身后的凳子，“我去買瓶酒，慶祝慶祝！”

“別買了，家里還有。”母親拉住他，語氣里帶著笑意，“你呀，坐下吧，別激動得睡不著覺。”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落在茶幾上的答案紙和草稿本上。蘇晚看著父母忙碌的身影，母親在廚房給她切水果，繼父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她想起重生那天，課桌上的涼饅頭，母親躲閃的眼神，舅舅不耐煩的催促……那些沉重的、讓她喘不過氣的日子，好像真的隨著這場高考，徹底翻篇了。

“晚晚，吃塊西瓜。”母親把果盤放在她面前，西瓜被切成了整齊的小塊，上面還插著牙簽，“想報哪個學校，想好了嗎？”

蘇晚咬了口西瓜，甜絲絲的汁水在嘴里散開：“想好了，中央美院。”

“好，”母親摸摸她的頭，“你想去哪，媽都支持你。”

繼父湊過來，手里還拿著計算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BJ啊？那離咱們家可遠了……”

“不遠，現在交通多方便。”母親白了他一眼，“孩子有出息，你該高興才是。”

蘇晚看著他們拌嘴，嘴角忍不住上揚。月光落在她的草稿本上，上面的數字被反復圈畫，墨跡都有點暈開了，像一顆正在慢慢發光的星星。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但有這樣的家人在身后，無論前路是什么樣的，她都有勇氣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