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的天窗透進午后的陽光,蘇晚剛給“四季”系列插畫的最后一張上好色,手機在畫板旁震動起來。是銀行的到賬短信,稿費數額比她預期的多了近一半。
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數字,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儲物柜前,從最底層翻出一個用藍布帕包著的小盒子——里面是當初當掉外婆銀鐲子的收據,邊角已經被摩挲得發白。
“去趟銀匠鋪吧。”她對自己說,心臟莫名地跳得有些快。
還是那家藏在胡同深處的銀匠鋪,門楣上的銅鈴在風里叮當作響。老師傅正戴著老花鏡給一只銀鎖刻字,見蘇晚進來,抬頭笑了:“姑娘又來了?這次是修東西,還是……”
“我想贖回之前當掉的鐲子。”蘇晚把收據遞過去,手心微微出汗。
老師傅接過收據看了看,起身從里屋的柜子里取出一個布包,解開繩結,露出那只熟悉的銀鐲子。陽光下,鐲子表面泛著溫潤的光,內側“平安”二字的刻痕依然清晰。
“好物件啊,”老師傅用軟布細細擦拭著,“上次修的時候就看出來,這鐲子被人好好疼過。當掉那天,你外婆站在門口瞅了半天,嘴里念叨著‘我孫女有出息’。”
蘇晚的鼻子猛地一酸。她居然不知道,當初她拿著當鐲子的錢走后,外婆還來過這里。
付了錢,她接過鐲子,指尖觸到冰涼的銀面,卻像有暖流順著血管蔓延開來。她把鐲子輕輕套進手腕,大小剛剛好,仿佛這半年多的分離只是一場錯覺。
“戴著吧,”老師傅笑瞇瞇地看著她,“銀器認主,它知道該回哪兒去。”
走出銀匠鋪時,胡同里的風帶著秋陽的暖意,吹得額前的碎發輕輕晃動。蘇晚抬手摩挲著腕上的鐲子,金屬貼著皮膚,傳來踏實的重量。
她想起高二那年,外婆把鐲子偷偷塞給她時,粗糙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說:“晚晚,咱不求大富大貴,平平安安就好。”那時她攥著鐲子,心里又酸又澀,只覺得這沉甸甸的銀器,是壓在肩頭的責任。
而現在,鐲子重回手腕,卻像是給她添了份底氣。這是她用自己賺的第一筆大額稿費贖回來的,不是誰的施舍,也不是誰的犧牲,是她靠畫筆贏回來的念想。
路過街角的公用電話亭,她停下腳步,撥通了家里的電話。是外婆接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卻依舊清亮:“喂?是晚晚嗎?”
“外婆,是我。”蘇晚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我把鐲子贖回來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在笑:“好,好啊……回來就好。”
“您最近身體怎么樣?降壓藥按時吃了嗎?”
“吃著呢,你繼父每周都給我送過來。”外婆頓了頓,突然說,“晚晚,你別總惦記家里,好好畫畫,做你想做的事,外婆就放心了。”
掛了電話,蘇晚站在電話亭里,看著腕上的銀鐲子在陽光下泛著柔光。風從胡同口吹進來,帶著遠處糖炒栗子的香氣,她忽然覺得,好像真的聽見了外婆在耳邊說:“真好。”
是啊,真好。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靠典當念想才能湊齊學費的女孩了。她有了能支撐自己夢想的畫筆,有了能守護珍視之物的能力,還有遠方家人的牽掛,像這鐲子一樣,穩穩地戴在心上。
回到畫室時,夕陽正把窗框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一幅淡淡的素描。蘇晚走到畫架前,看著那幅剛完成的《秋陽》,提筆在角落簽下自己的名字,筆尖落下時,比任何時候都更堅定。
腕上的銀鐲子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和她的心跳應和著,一起奔向更明亮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