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沫子敲窗時,蘇晚終于把最后一針收了線。她舉起圍巾對著光看,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條沒睡直的毛毛蟲,和母親當年縫在藍布帕上的補丁如出一轍。
“這樣能行嗎?”她嘀咕著,指尖劃過粗糙的毛線結。初學織圍巾時,線總纏成一團亂麻,好幾次想把毛線團扔了,卻想起母親用藍布帕包著煮雞蛋來學校的模樣——那帕子上的補丁針腳也是歪的,卻裹著滾燙的暖意。
陸知珩端著兩杯熱姜茶走進來,看見她對著圍巾發愁,忍不住笑:“挺好的,有你的風格。”
“什么風格?歪七扭八風?”蘇晚把圍巾往沙發上一扔,拿起姜茶暖手。
“是認真的風格。”陸知珩拿起圍巾,指尖輕輕拂過那些不規則的針腳,“每一針都看得出來,你很用心。”
蘇晚別過臉,耳根有點熱。其實她偷偷練了大半年,從夏天織到冬天,拆了又織,織了又拆,最后還是織成這副模樣。
周末回父母家,蘇晚把圍巾藏在包里,有點不好意思拿出來。母親正在廚房燉排骨,藍布圍裙上沾著點點油星,聽見動靜探出頭:“回來啦?知珩呢?”
“在停車。”蘇晚走進廚房,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高中時在廢品站看到的舊報紙,那時從沒想過,有一天能這樣坦然地站在母親身邊,看她為自己做飯。
“媽,給你的。”她把圍巾遞過去,聲音有點小。
母親擦了擦手接過來,展開看了看,又捏了捏毛線的厚度,忽然紅了眼眶:“這是你織的?”
“嗯,”蘇晚撓撓頭,“針腳不好看,你別嫌棄。”
“傻孩子,”母親把圍巾往脖子上一圍,轉了個圈,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我女兒織的,再不好看我也喜歡。”
繼父從里屋出來,看見母親脖子上的圍巾,嘿嘿笑:“好看!比商店買的強多了,暖和!”
母親白了他一眼,卻把圍巾裹得更緊了:“那是,我女兒親手織的。”
吃飯時,母親一直戴著圍巾,連盛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臟了。蘇晚看著她鬢角的白發落在圍巾上,忽然想起那年母親用藍布帕包著煮雞蛋,帕子上的補丁歪歪扭扭,卻讓她第一次意識到,母親的愛或許笨拙,卻從未缺席。
“對了晚晚,”母親夾了塊排骨給她,“你王阿姨昨天還問呢,說想讓你教教她孫女織圍巾,你有空沒?”
蘇晚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有空啊,正好我也不太會,一起學。”
母親眼睛一亮,又給她夾了塊排骨:“我就知道我女兒最能干。”
離開時,雪下得更大了。母親站在門口,脖子上的圍巾在風雪里格外顯眼,像朵開在寒冬里的花。“路上慢點!”她揮著手喊,圍巾的一角被風吹起來,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針腳。
蘇晚坐在車里,看著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拐過街角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陸知珩握住她的手:“你看,她很喜歡。”
“嗯。”蘇晚點頭,心里暖暖的。其實她知道,母親喜歡的或許不是圍巾,而是這份她曾經虧欠過的、如今終于能坦然傳遞的愛。
車窗外,雪花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像給世界織了件白圍巾。蘇晚忽然覺得,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去的坎,那些難以言說的委屈,就像織錯的針腳,雖然顯眼,卻也成就了獨一無二的溫暖。
回到家,手機響了,是母親發來的照片:她站在院子里,脖子上圍著那條歪扭扭的圍巾,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配文:“鄰居都說好看,我女兒織的。”
蘇晚看著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回復了一個擁抱的表情。
這個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