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的窗臺上擺著一排多肉,是學生們帶來的,葉片胖乎乎的,沾著點陽光的溫度。蘇晚把最后一張素描紙鋪在畫架上,聽見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夾雜著導(dǎo)盲杖敲擊地面的輕響。
“姐姐,我們來了。”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是小艾,視力只有微弱的光感,卻總愛穿明黃色的裙子。
蘇晚轉(zhuǎn)過身,笑著招手:“快進來,今天我們畫向日葵。”
三個女孩走進來,小艾牽著盲女曉曉,另一個叫玲玲的女孩拄著拐杖,手里還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鐵皮餅干盒。“這是我媽烤的曲奇,給姐姐嘗嘗。”玲玲把盒子遞過來,臉上帶著靦腆的笑。
這是“微光”基金會資助的第一批殘疾學生,蘇晚特意在畫室隔出一塊地方,每周三下午教她們畫畫。起初有人勸她:“她們連畫筆都握不穩(wěn),何必呢?”可她總想起自己當年攥著半截鉛筆在廢報紙上涂鴉的樣子,那時不也有人說“女孩子畫畫沒用”嗎?
“先摸一摸。”蘇晚拿起一朵插在玻璃瓶里的向日葵,遞給曉曉,“花瓣是鋸齒形的,花心毛茸茸的,像小刺猬。”
曉曉的指尖輕輕拂過花瓣,突然笑了:“像陽光的味道。”
蘇晚的心顫了一下。她教她們用觸覺感受形狀,用聽覺想象色彩——小艾說紅色是消防車的鳴笛聲,曉曉覺得藍色像溪流的叮咚,玲玲總把綠色畫成青草的氣息。她們的畫或許不符合比例,色彩也天馬行空,卻有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姐姐,你看我畫的。”小艾舉著畫紙,上面用粗線條勾勒出一朵向日葵,花盤里點滿了星星點點的黃,“我想象它朝著太陽轉(zhuǎn)的樣子,一定很勇敢。”
蘇晚接過畫,眼眶有些發(fā)熱。她想起第一次在網(wǎng)店收到的留言:“你的畫有治愈力”,那時她還不太懂,直到看見這些女孩握著畫筆時眼里的光。
玲玲拄著拐杖湊過來,指著自己的畫:“我給花莖加了好多紋路,像爺爺手上的老繭,這樣它就不會被風吹倒了。”
“畫得真好。”蘇晚蹲下來,幫她擦掉鼻尖沾的顏料,“比我第一次畫的強多了。”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女孩們的畫紙上,也落在蘇晚的手背上。她想起很多年前,在廢品站發(fā)現(xiàn)的那張動漫展報紙,那時她攥著報紙邊角,手心全是汗,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擁有這樣一間畫室,和一群用心靈“看見”色彩的孩子。
下課前,曉曉突然說:“姐姐,我想摸摸你的畫。”蘇晚把自己那幅《重生》遞過去,畫里是漫漫長夜后透出的第一縷晨光。
曉曉的指尖劃過畫布,從黑暗處一直摸到光亮的地方,突然停住:“這里有光,暖暖的,像姐姐說話的聲音。”
小艾和玲玲也湊過來,小聲附和:“對,姐姐的畫讓我們看見色彩了。”
蘇晚別過臉,悄悄擦掉眼角的淚。陽光穿過窗欞,在畫紙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她忽然明白,藝術(shù)從來不止于視覺,那些藏在色彩和線條里的勇氣與希望,才是最動人的筆觸。
收拾畫具時,蘇晚發(fā)現(xiàn)玲玲的餅干盒底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謝謝姐姐,讓我們知道,眼睛看不見,心也能看見彩虹。”
她把紙條夾進速寫本,旁邊是念念當年畫的《我的姐姐》,再往前翻,還有陸知珩遞來的那張印著公式的紙巾。原來這些細碎的溫暖,真的能像藤蔓一樣,爬滿時光的墻,開出一片綠意。
鎖畫室門時,蘇晚回頭望了一眼,畫架上的向日葵在暮色里輕輕搖晃,像一群追著光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