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說多少遍了別叫師父,顯老。”
“禮不可廢嘛。”
“又沒比你大上幾歲。”
元楨七年夏。
陸洺顏挾著一陣風匆匆走進內室,看了眼癱倒在軟榻上的陸三卜,無奈道:“師父,客人來了,說是許家小姐。”
“那我還真得起來嘍。”陸三卜一邊念叨著,一邊側身從塌上下來。大步走向銅鏡,青綠色道袍在身后揚起。拿起一把銀梳,攏了攏長發,伸手拈來一根素簪挽起。
“吱呀”一聲拉開木門。一個姑娘正坐在前堂,身后站著幾個丫鬟。
“許姑娘親自來買玉了?”陸三卜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閃爍著柔柔的光。
姑娘名為許夢溪,是豫州知州許大人的千金,平日里陸三卜常為許府制首飾,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二人步入寬敞的院子,陽光自天井灑下。院子內乍一看頗為空曠,一顆歪脖子桃樹孤零零地站在角落。
視線下移,灰撲撲的磚砌地面上錯落有致地擺滿玉石,從半人高的到巴掌大的,從皮殼偏白粗糲到墨黑油亮的,玉料應有盡有。有的玉料磨完了皮殼,露出裸露的玉肉,翠綠色、淡紫色、糯白色、油黃色等諸多色彩呈現在眼前。
陸洺顏此時正站在檐下,他濃眉大眼,身姿挺拔,古銅色的面龐棱角分明,肌肉線條流暢有力,眼睛深邃而明亮。
“叔,這次想做個手鐲。九月及笄,最快幾月能成?”許夢溪清脆的聲音悅耳至極。
陸三卜指指四周的房間,微笑道:“放心,你看這么一屋子的工人,日日磨石,最遲八月。”
“玉竟能如此清透……叔,你就是靠這些料子建立起全豫州第一的玉坊的?”許夢溪俯下身子,對著一塊晴果綠板料細細端詳。
陸三卜笑容依舊溫和,解釋道:“是也不是。它們名為翡翠,是玉的一種,但是具備普通玉石所沒有的品質——種水,意味著高品質玉料玉化細膩,透光度好。”
“翡翠硬度大,能雕好的玉匠不多。”陸三卜在玉石堆中間踱步,猶如玉石碰撞般清朗的嗓音響起。
他一邊說著,一邊慵懶地倚在檐下的木柱上,幾縷青絲從發髻中落下,散散漫漫地垂在肩頭。陸三卜黑曜石般的眸子此時正向天井外曠遠的碧空望去,眼中似有星光閃爍。
隨后,陸三卜走向內室,衣袂揚起,留下一陣令人安心的檀香味。
“金銀有價玉無價,每一塊玉都是獨一無二的,姑娘順著心意挑選。”
庭院內,陸洺顏正把玉料搬運整理,偷偷瞟了眼蹲在一旁的許夢溪,他從未見過此般神仙人物。
她眼眸如秋水般清澈,細長的眉毛輕輕挑起,似是春柳輕揚。小巧而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總掛著甜甜的微笑,透出一股不染塵埃的純真。
驚鴻一瞥,心跳停滯一剎。
陸洺顏進屋時,陸三卜已然又一次躺倒在軟榻上,黑發散開,更襯得他膚色白皙。一雙桃花眼半闔著,鼻梁高挺。仿佛不論何時,他的唇角總是向上彎起,面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陸三卜的笑淡淡的,使人如沐春風,卻又仿佛是一道屏障,總有著拒之千里的疏離之感。
“師父,今日四月廿一,那個黑褂老道應該還會來。”
陸洺顏找了個凳子坐下,背著刀,一身黑色布衣垂下,身姿挺拔如松,頗有武者風范。他看了看陸三卜,說道。
“嗯哼?”陸三卜懶得說話。
“為什么他只給你賣玉料?”洺顏問。
“因為全豫州只有我能雕。”陸三卜淡淡道。
“為什么別人沒有這些玉料?”
“這是翡翠。”
“不懂。”
“翡翠只有在滇地以及更遠的西南才有,來去九月有余,艱難萬分。”
“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想知道。”
陽光透過窗欞灑下,暖洋洋地照在陸三卜身上,他枕著胳膊,時光閑適而安詳。
半個時辰過去,許夢溪選定一塊糯種白底陽綠飄花的料子。
陸三卜仰起頭,骨節分明的手指略一使勁,從庭院角落的那顆桃樹上薅下來一把綠葉,張開手,不多不少,正好六片。
三片樹葉倏地飛出,簌簌落在地上,一正一反一反。
緊接著剩下三片葉子也簌簌地飄落,一正一正一反。
“澤雷隨卦,即隨和、跟隨。此卦異卦相疊,下卦為震,上卦為兌。震為雷、為動;兌為悅。動而悅就是‘隨’。順著石頭本身的玉性雕刻,問題興許不大。”陸三卜把玉石翻來覆去地比劃著,喃喃道。
“不過……這旁邊有幾道裂可能也會向內延伸……”他忽然皺起眉,迅速跑回茶室,隨手抽了張紙,拿出毛筆唰唰劃出幾個卦象,沉吟片刻。
倏地,他抬頭笑了:“鐲子沒有問題,但有幾條細紋裂需要稍作雕刻。”
后續事宜辦妥,目送許夢溪離去,陸三卜獨自站在門外“卜玉坊”牌匾下。
夕陽西下,他的黑發被晚風拂起,青綠色的衣袂翻飛,層層疊疊的楊樹葉在風中輕晃,霞光在他如玉的面龐上灑下斑駁光影,芝蘭玉樹,玉樹臨風。
陸洺顏和陸三卜面對面坐在茶室內,細細端詳著許夢溪選定的糯冰飄花玉料。陸三卜說道:“隨卦兌上震下,為震宮歸魂卦。占得此卦,凡事順心,吉無不利……”
“再往里走,細裂多,能保手鐲,但雕工還需謹慎些。”陸三卜琢磨著卦象,筆尖在紙上飛舞。猛然間,他仿佛從卦象中洞察到了些什么,眼神銳利一剎,正色道:“唉,那可是許知州的掌上明珠,洺顏,別想了。”
“師父你?”陸洺顏被戳破心事,瞪圓雙眼。
“卦象不會騙人。”陸三卜淡淡道。
空氣陷入一片死寂。
“洺顏,你八歲既入青云觀。你隨我下山之時便應認清,做玉匠,這條命就拴在玉上了。”陸三卜保持著往日的溫和,語重心長道。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心不死,道心不生。”
這時,卜玉坊的大門被叩響,打破了茶室內的沉默。
陸三卜開門,看見個穿著黑褂、須發花白的老道士,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么。
他見了黑褂老道,側了側身,恭敬說道:“老先生請。”
進了大門,老道士卻說什么也不肯往里走了。他小心翼翼地張開手,手心里赫然躺著一塊巴掌大的帝王綠玉料。
陸三卜一眼便看出,這塊玉料的色正、色濃,綠中泛出藍色調,但不偏色。此等綠色,是翡翠中顏色最好、價值最高的綠,可遇而不可求。
而這綠色中偏偏還帶著一抹正正好好的妖紫色,如同點睛之筆。注視久了,仿佛連三魂七魄都要被這汪綠、這抹紫給勾了去。
“卦象說,它屬于你。”老道士低啞的嗓音擲地有聲。
“命該如此,你也懂的。”
說完,老道士把玉放到陸三卜的手里,握著他的手使勁攥住,然后頭也不回地推開大門,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中。
陸三卜想追出去,老道士已然不見蹤影,仿佛從沒有來過。
他低下頭,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帝王綠翡翠,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很久,腦海深處幾縷飄渺的記憶被這塊玉料聚攏……
一陣急促腳步聲從庭院處傳來。“師父,師父!”陸洺顏急匆匆道:“師父,黑褂老道留下今年的料子,我剛把銀兩給他,他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陸三卜搖了搖頭,輕聲道:“無妨。”隨后便邁著緩慢的步伐,一步步挪回了內室。
翌日清晨,卜玉坊內。
陸洺顏站在門外,敲了許久,都不見半點動靜。他破門而入,卻發現床鋪收拾的整整齊齊,師父不知所蹤。
…………
陸小栓生于滇地。
父親本是個開采玉料的工人,卻迷上了賭石,幾塊石頭便散盡家財。母親眼看陸小栓即將出生,家里卻窘迫得連鍋都揭不開,于是,她當掉了自己的嫁妝——一塊名為“青冥玉”的傳家之寶。靠著換來的錢生下陸小栓,撫養他成長。
有這樣一位老玉匠,他不似普通玉匠那般,在一間工房內和幾塊石頭消磨掉一輩子時光。他總是攜帶全部家當,趕著驢車,哼著小調,用步伐丈量萬里山河。
人們問他因何如此,他笑著答,前半輩子在皇宮琢玉,自己反倒如同玉一樣被磨平了棱角,后半輩子,總要為自己活一遭。
某年某月,老玉匠來到滇地,滇地產的翡翠成色頗好,可惜風險極高、硬度過大,鮮有人敢雕。他定居幾載,耗費近百塊玉料,終于琢磨出方法,名聲大噪。為避免技藝失傳,他在滇地收了個徒弟,名為陸小栓。
陸小栓隨著老玉匠離開滇地,踏向未知的遠方。
漫漫旅途中,陸小栓聰明而又勤奮,從看石選料再到劃活碾磨,從鉆研文化再到獨立設計……在十二年光陰飛逝間,他的雕玉技藝已然爐火純青。
寒來暑往,一老一少行至中原,老玉匠也漸漸老去。
臨終前,老玉匠摩挲著一塊因內里變種而失去價值的玉,喃喃道:“小栓,翡翠種質復雜難辨,可不論如何,你的本心,永遠要澄明……”
陸小栓把老玉匠埋葬在山間,無人知曉。正如老玉匠追求的那般,不愿聲名遠揚,只求歲月靜好。
老驢久久徘徊,悲鳴嘶啞,它不吃不喝,幾日便一同西去。
陸小栓弱冠之年,意氣風發,奈何世事無常。他終日郁郁于山間,踽踽獨行,飲朝露食野菊,孑然一身,骨立形銷。
興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山中有一青云觀,鐘磬之音悠揚。他鬼使神差地邁過門檻,敬香三支,伏地叩首,從此皈依入道。
閉關苦修十載,陸小栓熟讀易經八卦,窺得天意一二。幾片落葉順風丟下,略一沉吟,他便能算得一準卦。可他從不算命,只算玉石。
青云觀里,一少年聽聞他雕玉技藝高超,毛遂自薦。從此,老玉匠的徒弟,也有了徒弟。
陸小栓正當而立之年,年少狂氣盡數被歲月磨去。十年苦修之中,他耳畔總響起師父的話,時時告誡自己磨玉前應當三思:一曰卜卦問天,二曰算卦問玉,三曰問己本心。于是便改了名——名曰陸三卜。
…………
卜玉坊西面的涿山。
蒼莽群山之巔,云霧繚繞,古木參天。山石崢嶸,棱角分明,仿若天地之筆,刻畫出一幅雄渾的畫卷。
陸三卜昨晚看著老道士送來的翡翠,細細思索,仿佛明白了什么。
次日,晨光熹微,他來到涿山,緊握著那塊巴掌大的翡翠,向山巔奔去。他的黑發在風中飄揚,步伐輕盈而有力。穿梭在茂密的林間,清新的空氣仿佛都能直接貫穿肺腑,洗滌心底的靈魂。
他不怎么喜歡在工坊里磨玉,那里昏暗逼仄,工人解玉的聲音嘈雜而刺耳。他有時為了磨出許多紋樣,一頭扎進玉里,通宵達旦、廢寢忘食,便要耗掉十天半月。
因此,陸三卜愈發珍惜這林間的枝繁葉茂、夏日蟬鳴、溪水汩汩,以及難得的片刻閑暇與自由。只有在奔跑中,他才能如此具象地感知心跳,感受活著。
終于,他來到一崖壁之上,面前是一片開闊的山谷,風聲驟起,獵獵作響。陸三卜穿著一身素凈的長袍,向光奔來,他張開雙臂,仰天長嘯,無比暢快的喊聲中充滿著一往無前的少年氣。
漸漸停下腳步,孑然立于崖壁,他目光如炬,直視蒼穹。四周只見云海翻騰,山峰如劍,遠處天際線模糊而又遙遠……陸三卜用布滿老繭的手摩挲著那塊帝王綠翡翠,心緒平靜下來,無數的回憶在胸中激蕩。
“這就是娘的嫁妝,青冥玉。”陸三卜自言自語道。
世上如此品質的玉屈指可數。他雖未曾見過,但多次聽母親描述,絕不會認錯。
滇地的人皆信仰每塊玉都有自己的靈性,因此母親常說,他的命,有大半來自這玉。
“這一次,我絕不負它。”他篤定道。
深吸一口凜冽的山風,頓覺頭腦清醒,心曠神怡。此時的陸三卜意氣風發、恣意昂揚,堅定的身影與這座山峰一起,定格為一幅永恒的畫面。
陸洺顏此時正走過窄小的山徑。他深知師父煩悶時常來涿山,于是迅速趕來。他每一步都踏在堅硬的山石之上,塵土飛揚,碎石震動。
忽聽得溪水潺潺,陸洺顏彎腰,又見水流淙淙靈動之態,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許夢溪的一顰一笑,靈感乍現。
若是將那塊陽綠飄花料子上的紋裂以水流之態打磨,手鐲拋光后飄花定然更顯靈動。
夢溪夢溪,手鐲名為夢溪鐲,豈不妙哉。
正想掬一捧水解渴時,陸洺顏望向上游,偶然發現師父正盤腿坐在溪邊,手中拿著黑褂老道留下的那塊翡翠,被打濕的翡翠呈現出更佳的玉質。
陸三卜正埋頭冥思苦想,發絲微亂,旁邊的泥土中散落了幾片新鮮的綠葉。
“你來了。”陸三卜沒有抬頭,自言自語道:“真是怪了……這翡翠卦象不明,怎么也看不透。”
陸洺顏湊過去,陸三卜指了指青冥玉,解釋道:“這些地方都可能有小紋裂,對雕刻工具的精度要求極高。況且內裂不清楚,不能輕舉妄動。”
陸洺顏頭一次見到連師父都不敢動工的玉,頗為詫異,道:“師父,我曾聽人說過,京城那位圣人喜玉,因此宮里鐵匠、玉匠云集。還有一種燈名為白焰燈,能照進玉石內部,宮里的玉匠都用這些判斷紋裂……”
陸三卜一聽“宮里”二字,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先等等,這塊玉,來日方長。”
誰知,這一等,便飛逝幾載時光。
…………
元楨十三年秋。
后半夜,卜玉坊的工人散去,漆黑而冷清的卜玉坊矗立在原地。偌大的工坊一角,兩盞油燈的昏黃燈光搖曳,轉輪吱呀作響。
陸三卜正埋頭制作著玉佩的最后一道工序。
他鬢邊的發絲變得略顯斑白,腦后長發如墨,散落在白衣之上。連續幾月不分晝夜地琢玉,他的眼底一片烏青,身形又消瘦許多。
陸洺顏坐在旁邊,亦埋著頭,熟練卻機械地在玉石上雕刻著花紋。
沙沙聲此起彼伏響起,空氣中的氛圍卻是格外緘默。
彼時,一盞油燈燃盡。
陰風吹來,另一盞油燈微弱的光亮忽閃兩下,也黯淡下去。
黎明攜來清早第一縷晨光,照亮陸三卜手中剛好完工的玉佩。
陸三卜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撐著桌子站起身,面上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對一旁埋頭苦干的徒弟說道:“洺顏,你出師了。”
陸洺顏抬頭,怔怔地看著師父,七尺男兒,兩行清淚卻是驟然落下。
“我走以后,卜玉坊,就正式交給你了。”陸三卜強忍內心的酸澀,用手背拭去陸洺顏溫熱的淚水,自己的視線,卻也模糊一片……
在陸三卜和陸洺顏的苦心經營下,卜玉坊因雕玉工期極短、玉料品質好等原因,在豫州頗負盛名。
十年來,陸三卜始終堅守原則。他只順著玉的特點雕刻,將玉料的特點最大化利用,十年來從未出現過一件廢玉。可若是玉石與客人需求起了沖突,即便有著千金的報酬,他也從未應允。
萬物皆有靈,在他心中,玉石亦是如此。
數日前,東都巡撫李大人奉朝廷之命在民間搜羅能工巧匠,車隊行至豫州,許知州在府中宴請李巡撫。
李巡撫是位玉癡,偶然瞧見許夢溪腕上那條玉鐲,幾道似水流般蜿蜒的紋路自然流暢,飄花靈動,登時眼前一亮,便詢問這玉鐲出自何人之手。
許知州卻暗道不好,他深知陸三卜的性情,此般倔強灑脫的人若是真進了宮,不是尋死覓活,便是郁郁而終。
于是他暗中給李巡撫送去一千兩白銀,才保許陸三卜留在豫州。
然而李巡撫頗為好奇,堅持想親自見見這位匠人,這一見可就出了事。
李巡撫從不信天意鬼神,更不屑于占卜算卦,很快便與陸三卜爭論不休。陸三卜圖個耳根清凈,就讓陸洺顏把李巡撫請了出去。
翌日,許知州的一千兩白銀被全數退回,進宮的匠人名單上,也多了“陸三卜”三個字。
“陸兄,當真要走?”許知州走進卜玉坊,勸說道:“不必管那狗官,東西我都為你籌備好了,又何必進宮走那一遭?你盡管遠走高飛便是,剩下的都交給我……”
“我若是逃了,大人定然要受牽連。”陸三卜抬手打斷許知州的話,笑容溫和一如既往,他堅定道:“多謝大人十年照拂,往后的路,我自有打算。”
說這話時,陸三卜總念著青冥玉。若非此番機會,皇城里的工具他此生也未必接觸得到。
說話間,三人踱步至卜玉坊門口,馬車已然備好。
“近日北方邊境匈奴襲擾,京城也不安定,陸兄定要保重。”許知州叮囑道。
“洺顏,送我一程?”陸三卜登上馬車。
“義不容辭。”陸洺顏點頭。
“我至皇城后,洺顏原路返回,以后的卜玉坊便交由他打理……”
“陸兄盡管放心。”許知州擺手道。
殘月如鉤,駿馬長嘶。車輪輾過,塵土卷起,形成一片朦朧的霧靄,仿佛是天地間最后的挽歌。
陸三卜倚窗而坐,臉龐被光線勾勒出深淺不一的陰影,他手中緊握那塊擱置了六年的青冥玉,目光穿過細碎的塵埃,凝望著熟悉萬分的街景,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此去經年,前路未卜,不知何時返程,亦不知能否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