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板著臉,聲音低沉:“真的不認(rèn)得嗎?”
食肆中的伙計眨了眨眼,試探著猜測:
“她多半是田右更府上的親戚。”
劉啟心中一動,心想:
是不是田府的人,過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他當(dāng)即開口:“田右更府在哪兒?”
伙計抬手指路,語氣篤定:
“順著這條大街往北,到前面那條街向東,城東北角那處大宅便是。”
劉啟聽罷,不置可否,轉(zhuǎn)身走向廉凌,從他手中接過馬韁,翻身上馬,準(zhǔn)備離去。
那馬剛要起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勒住韁繩,回頭吩咐:
“廉凌,打賞。”
廉凌跟隨太子多年,早已深諳其意。
他跳下馬背,走到伙計面前,拱手道謝,隨即遞上賞錢。
剛才劉啟轉(zhuǎn)身就走,連個謝字都沒有,伙計心中正自腹誹:這人怎地如此無禮?
如今拿到賞錢,臉上頓時綻開笑意,連連作揖: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廉凌重新上馬,一行四人沿著伙計所指的方向,向田府而去。
先是沿街向北,走到十字路口折向東,再沿東西大街前行。
不多時,便見路北一座大宅,門額之上,赫然寫著“右更田府”四個大字。
劉啟心中一動:這定是田右更府無疑了。
他勒住馬韁,回頭喚了一聲:
“廉凌?!?/p>
廉凌聽聞太子召喚,立刻催馬上前:
“殿下!”
劉啟低聲吩咐:
“你前去打聽一下,我找的那位女子,是否在田府。”
廉凌聞言,卻遲疑了一下。
“殿下,您可是皇太子……”
他欲言又止。
劉啟冷眼一掃,語氣冷峻:
“皇太子又如何?”
廉凌陪笑提醒:
“殿下,皇太子怎可隨意打聽民間女子?此事若傳揚(yáng)出去,豈不惹人非議?更不合皇家禮法?!?/p>
劉啟心頭一凜,抬眼望向田府,止住了沖動。
堂堂皇太子,貿(mào)然登門打探一位女子的下落,若傳出去,豈不惹人恥笑?
更何況,此事若被母后竇皇后知曉,少不得又是一番訓(xùn)斥。
他沉吟片刻,心道: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得想個穩(wěn)妥法子才好。
“走,回去?!眲⒌吐暦愿?。
一行人緩緩策馬前行,廉凌等人緊隨其后,繞著田府兜了個圈,又折返向西。
幾人離去,身后那座高墻大宅依舊靜默如山,仿佛什么也未曾發(fā)生。
但誰也不曾料到,就在那深院之中,一場關(guān)于命運(yùn)的密談,正在悄然展開……
眼前的田府雖不及皇宮富麗堂皇,卻也透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yán)與尊貴。
朱漆大門高聳入云,門楣之上,“右更田府”四字熠熠生輝,彰顯著這座府邸主人的身份與地位。
圍墻森嚴(yán),青磚黛瓦間透著沉穩(wěn)與厚重。
院內(nèi)樹木成蔭,枝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發(fā)出沙沙輕響,仿佛低語著某種隱秘的心事,在寧靜中醞釀著未知的波瀾。
此時,后堂之內(nèi),窗明幾凈,檀香裊裊。
臧兒、田玄與王娡三人圍坐在一張紅木雕花案前,神色凝重,氣氛沉靜而壓抑。
案上擺著幾盤點(diǎn)心與干果,卻無人品嘗。
自從處理完王娡與金王孫之間的糾葛后,臧兒與田玄便開始盤算著如何將王娡送入宮中的大事。
然而,謀劃多日,始終沒有一個切實(shí)可行的方案。
今日,他們特意將王娡叫來,想聽聽她的想法。
臧兒眉頭微蹙,雙手交疊于膝上,目光凝視著女兒,眼中既有期待,也有焦慮。
田玄則端坐一側(cè),神情沉穩(wěn),嘴角含笑,卻掩不住眼底的一絲深思。
王娡低眉斂目,雙唇輕抿,臉上已不見當(dāng)初的驚懼,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冷靜。
她似乎早已預(yù)料到這場談話的到來。
田玄率先開口,聲音低沉:
“入宮之事,確實(shí)需要慎重考慮。如今的關(guān)鍵是——誰才是阿娡命中的貴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母女二人,緩緩說道:
“當(dāng)今圣上……年事已高,且十幾年未曾添子嗣,竇皇后更是出了名的冷酷無情。若讓阿娡入宮服侍圣上,雖看似一步登天,實(shí)則風(fēng)險極大。即便成功,將來也是兇多吉少。”
臧兒聽了,不禁嘆了口氣:
“郎君說得有理。圣上多年無子,恐怕連自己都無意再添血脈。若真讓阿娡入宮,怕是還未見寵,便已被皇后打壓?!?/p>
她轉(zhuǎn)頭看向王娡,語氣柔和了幾分:
“阿娡,你怎么看?”
王娡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堅定,似早已思索良久:
“阿母,女兒以為,圣上既然十幾年無子,必有隱情。即使僥幸得寵,誕下皇子,也難逃皇后、太子乃至梁王的算計。這條路,太過兇險?!?/p>
田玄聽罷,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微微點(diǎn)頭:
“阿娡說得是。那若是皇太子劉啟呢?”
王娡目光篤定:
“皇太子雖看似穩(wěn)妥,但也未必可靠。傳聞他不受帝后寵愛,太子之位尚存變數(shù)。若跟錯了人,反而可能牽累家族。”
臧兒皺眉:
“那梁王劉武呢?他是當(dāng)今圣上的愛子,將來有沒有可能取代太子?”
田玄搖頭:
“廢長立幼,歷來艱難。除非圣上親口應(yīng)允,否則難以服眾。”
三人陷入沉默,各自思忖,屋內(nèi)一時只剩下窗外樹葉的沙沙聲。
王娡抬眼望向窗外,初夏的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她清秀的臉龐,為她披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
她像是從這片光影中獲得了某種啟示,忽然展顏一笑,打破了沉寂:
“阿母、田叔,女兒覺得,與其糾結(jié)圣上、太子還是梁王,不如干脆排除圣上,只在太子與梁王之間做選擇?!?/p>
田玄眼神一亮,點(diǎn)頭贊同:
“此言有理。我們也不能一廂情愿,還得看天命與機(jī)緣?!?/p>
他轉(zhuǎn)向臧兒,意味深長地問:
“夫人,你說是也不是?”
臧兒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姚仙翁和許夫人不是都說阿娡有皇后的命嗎?”
她眼中閃著精明的光芒:
“說不定,皇太子或梁王,是有了咱阿娡,才成為天子?!?/p>
田玄被妻子的樂觀感染,忍不住笑出聲來,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夫人說得有道理?!?/p>
他收斂笑意,正色開導(dǎo)臧兒母女:
“對阿娡入宮之事,無需太過焦慮。事緩則圓,說不定機(jī)緣會不期而遇?!?/p>
臧兒點(diǎn)頭稱是,隨即提議:
“我倒有個主意。這幾日,我想帶阿娡去長陵各府走動走動。一則讓她見見世面,二則也可打探些宮中消息。”
說罷,她從竹笥中取出一塊桃干遞給王娡,又遞了一塊給田玄:
“別這樣干坐著,咱們邊吃邊說?!?/p>
話音剛落,忽聽得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臧兒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小臉扒在門縫里,偷偷往里張望。
“皃姁!”臧兒佯怒喝道,“怎么像個賊似的?進(jìn)來!”
王娡回頭,果然看見妹妹皺著小鼻子偷窺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她招手示意:
“來,到阿姊這兒?!?/p>
皃姁蹦蹦跳跳地跑進(jìn)屋,一頭撲到王娡身邊,順手就從竹笥里抓了一塊桃干。
臧兒板著臉責(zé)備:
“這么大了,還沒點(diǎn)規(guī)矩?!?/p>
田玄和王娡都看著她笑。
皃姁一邊嚼著桃干,一邊眨巴著眼睛問:
“阿母,你們又背著我商量何事?”
臧兒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在給你阿姊找姊婿?!?/p>
皃姁咯咯直笑,沖王娡做了個鬼臉:
“姊婿還用找?阿姊多上幾次街,說不定就有人追上門來?!?/p>
王娡一聽,伸手撓她癢癢:
“你還敢胡說?信不信以后阿姊不理你?”
說著,舉手作勢要打皃姁。
皃姁一邊躲一邊笑嘻嘻向臧兒告密:
“我沒胡說,前幾日我和阿姊上街,就有兩個討厭的公子一直盯著她看。要不是我生氣瞪了他們一眼,恐怕當(dāng)時就追到咱們府上了?!?/p>
臧兒頓時來了興趣:
“真的假的?快說說?!?/p>
王娡羞惱地瞪了妹妹一眼:
“你再亂講,阿姊可要打你?!?/p>
說著,舉手作勢要打皃姁。
皃姁吐了吐舌頭:
“不說也行,反正我憋得住?!?/p>
臧兒撇嘴笑:
“你不說是吧?那阿母就不信你能憋多久?!?/p>
屋內(nèi)笑聲盈盈,剛才的沉重氣氛一掃而空。
然而,這一家子所不知道的是——
此時的長安城中,正有人為王娡的事,進(jìn)行一場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