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風清涼,荷香暗浮。
劉嫖一雙明眸,透著耐人尋味的光。
凝視著弟弟那雙堅定而熾熱的眼眸,她心中已有七八分了然——這位皇太子,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情。
劉嫖纖手輕抬,緩緩整理著紗衣前襟,語氣柔和卻帶著試探:
“這女子,哪里讓你著迷?”
劉啟抬起頭,目光如炬,直視阿姊的眼睛,聲音低沉卻堅定:
“阿姊,這女子與他人不同。”
劉嫖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有何不同?”
劉啟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將那份心動從心底喚醒:
“她不但美貌,更重要的是,這女子身上,有一種她們所沒有的優雅和端方。”
劉嫖看著弟弟臉上那副執著又略帶沖動的模樣,既心疼又生氣。
她輕輕嘆息一聲,語氣緩了下來:
“阿啟,不是阿姊不幫你,而是這件事確實很難辦。”
劉啟點頭,眼神誠懇:
“我也知道事情難辦,要不也不會來找阿姊幫忙。”
劉嫖從竹笥中拿起一顆杏子,伸出纖纖細指,慢慢地揭著帶著絨毛的杏皮,靜靜地不說話。
她低著頭,雙眉輕輕蹙起,眼睛微微瞇著,像是在思索著可行之策。
思索了片刻,她口中自言自語:
“這事如果處置不當,不但會惹得阿母震怒,還會讓大母傷心。”
她說的“大母”,是她的祖母——薄太后。
薄太后性格溫良,對劉嫖、劉啟、劉武三人極為疼愛。
她若得知劉啟又要納新人入宮,恐怕心中難免難過。
劉嫖猛然抬頭,目光銳利地盯著劉啟:
“阿瑤入宮多年,至今不曾生育,你是否一直苛待于她?”
她說的“阿瑤”,正是太子妃薄瑤。
當年劉啟還未大婚,私自將栗良娣從樂坊帶回宮中,竇皇后十分惱怒。
多虧薄太后出面,為劉啟作主,才將栗良娣留下,不久生下長子劉榮。
后來議婚,薄太后為鞏固母族地位,提出立她母族的侄孫女薄瑤為皇太子妃。
竇皇后雖心有不甘,但礙于禮法與孝道,也只能應允。
如今劉嫖問起劉啟是否苛待薄瑤,顯然是想提醒他:此舉不僅牽涉母后,更關乎祖母的心意。
劉啟連連搖頭,語氣急切:
“我哪敢苛待于她?不信你去問阿瑤,我們夫妻甚是恩愛。”
他深知祖母寵愛自己,若因此事讓她傷心,便是百死難辭其咎。
劉嫖嘆了口氣,神情中多了幾分憂慮:
“阿瑤多年無子,如今你又要納新人入宮,大母心中定會不喜。她性情溫和,雖不會強加阻攔,但我只怕……你傷了她的心。”
劉啟卻不肯退讓,依舊堅持己見:
“大母那里,我會親自去說,阿瑤也會勸慰她,定會讓她欣然同意。阿姊只管想法子,讓母后點頭。”
劉嫖望著弟弟那副心意已決的模樣,終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且不要心急。”
就在這時,婢女執玉提著食盒匆匆而來,打破了亭中的沉默。
劉啟見執玉回來,還沒等她將食盒放到幾案上,便急切地催促:
“快點,我都要餓死了。”
劉嫖笑著調侃:
“心中裝著美人,難道還會餓?”
劉啟不理她,徑直取出點心狼吞虎咽起來。
兩盤點心頃刻間便被他一掃而空。
接過劉嫖遞來的絹帕擦了擦嘴和手。
他又急不可待地追問:
“阿姊如今想好了法子嗎?”
劉嫖知他心意已決,推脫不過,便將自己思慮已久的計劃娓娓道來。
劉啟一邊聽,一邊補充細節,直到謀劃得天衣無縫,才滿意地起身告辭。
與此同時,在長陵城的田府之中,臧兒也在為送王娡入宮之事絞盡腦汁。
這些日子以來,她帶著女兒先后拜訪了丞相張蒼之妻曹夫人、中郎將袁盎之妻邢夫人。
然而,二人皆對“送女入宮”之事諱莫如深,言語之間多有勸阻之意。
臧兒從她們的言談間得知,竇皇后對劉恒、劉啟、劉武父子納妃、納妾甚是反對。
劉恒登基十幾年,后宮嬪妃不超過十人,且多是為代王時所納。
竇皇后怕皇太子劉啟和梁王劉武沉迷酒色,對他們管得更嚴。
這幾年,除了館陶公主劉嫖送入太子宮中的一位賈孺子,再無新人入宮。
曹夫人和邢夫人勸臧兒,不如另擇良婿,將王娡嫁了。
臧兒聽得心頭沉重,面上卻仍強作鎮定。
她不愿就此放棄,回到府中,與田玄、王娡再次商議對策。
這日,田玄、臧兒和王娡正在后堂商議下一步的對策,忽然婢女云舒進來稟報:
“家主、夫人,前院有人傳話,說金郎君的父親到了府上,要見夫人和王大娘。”
臧兒聞言一愣,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來作甚?”
云舒回道:“前院傳話的人沒說。”
田玄見狀起身說道:“我們一起去前廳看看吧。”
三人隨即離開后堂,往前廳走去。
守門家奴吳勝正在前院候著,見田玄等三人從后宅出來,急忙上前回話。
田玄問吳勝:“金家人呢?”
吳勝彎腰回話:“還在大門外。”
田玄一邊往前廳走,一邊吩咐吳勝:
“你將他領到前廳。”
吳勝應諾而去。
到了前廳,田玄和臧兒在中間席上坐下,王娡則坐在一旁。
此刻的三人,皆心事重重。
廳內寂靜無聲,氣氛凝重。
田玄瞥了一眼臧兒,能看出她眉間有一絲淡淡的憂慮。
而坐在一旁的王娡,雙手疊放在膝上,神情不安地望向廳外。
夜雨初歇,風過林梢,仿佛低語著不祥的預兆。
她心中隱隱不安,仿佛一場風暴,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