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住未晴,云層低垂。
陰翳如一層厚重的灰紗,壓在屋瓦之上,不見一絲陽光。
田府前廳內(nèi),光線晦暗不明,空氣潮濕悶熱。
墻壁與地面仿佛滲出水汽,令人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燭火在微風中搖曳不定,映照出幾張凝重的臉龐,陰影在他們臉上跳動,增添了幾分不安與沉重。
吳勝領著金懷走進大廳時,腳步聲在寂靜中回蕩,格外清晰。
金懷一見臧兒,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
“夫人,俗兒不見了。”
這短短一句話,如驚雷炸響,瞬間撕裂了大廳中的沉寂。
王娡猛地從席上站起,眼中滿是震驚與恐懼。
她急步?jīng)_上前,聲音顫抖而急促:
“阿父,你說什么?”
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只覺一陣眩暈襲來,世界在這一刻仿佛崩塌。
她緊緊抓住金懷的衣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眼中盡是驚恐與絕望。
“阿父,你說什么?俗兒怎么會不見?她在哪兒?你們找過了嗎?”
金懷望著王娡失魂落魄的模樣,心如刀割,只能搖頭:
“我們在家中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俗兒。怕這事傳出去不好,還沒驚動鄉(xiāng)鄰。”
王娡聞言,身子一晃,幾乎跌倒。
金懷急忙扶住她,才勉強讓她站穩(wěn)。
她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
“不可能……不可能!”
她喃喃自語,忽然轉身就要往外沖,“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金懷與吳勝急忙上前拉住她。
臧兒也從席上起身,一把抱住王娡,輕聲安慰:
“阿娡,冷靜一點。先聽你金家阿父說清楚,再作打算。”
她一邊拍著王娡的背,一邊低聲勸慰:
“俗兒一定會沒事的,一定能找到她。”
然而,無論眾人如何勸說,王娡都無法平復心中的恐懼與焦灼。
她的眼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找到俗兒!
她掙扎著想要掙脫母親的懷抱,卻被緊緊摟住。
終于,她癱坐在臧兒懷中,放聲痛哭:
“我的俗兒……我的俗兒……”
她的哭聲凄厲而悲切,在寂靜的大廳中回蕩,令人心碎。
整個田府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
前廳之中,每個人都沉默不語。
而王娡的哭聲和呼喊聲,則在這片沉默中顯得格外刺耳和凄涼。
在母親的不斷勸說和安慰下,王娡逐漸停止了哭喊。
她倒在臧兒的懷中,仰著臉,頭無力地靠著母親的胳膊,仍不停地嚶嚶抽泣。
田玄望向滿臉愧疚、一直呆站著的金懷,語氣沉穩(wěn)地問:
“金兄,你且坐下,細細講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金懷默默走到旁邊席上坐下。
臧兒也扶王娡到旁邊席上坐好。
金懷平復一下心緒,對田玄、臧兒說道:
“右更大人、夫人,是我對不起阿娡。今日早上,我下田鋤草,俗兒在東屋睡覺,俗兒大母在灶間做飯。待我從田里回來吃飯時,發(fā)現(xiàn)俗兒不見了。整個院子找過來,也沒見俗兒的蹤影。”
田玄問道:
“俗兒睡覺的地方,是否凌亂,可有血跡?”
金懷搖頭:
“俗兒用小被包著,榻上一切如常,就是小被也不見了,沒有見到血跡。”
田玄點點頭,推測道:
“小被不見了,也沒有血跡,定不是讓畜牲、野狗叼了去。肯定是被人偷偷抱走。”
金懷原本慌亂,此刻聽田玄分析,也覺得有理。
他點頭應道:
“應是被人偷偷抱走。”
田玄問金懷:
“你可曾問過三郎?”
金懷答道:
“我先是去找的他,他說未見俗兒,還幫著滿院子尋找。”
田玄沉思了一會兒,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有些不確定地猜測:
“此事或與三郎有關。”
金懷一聽,怒火中燒:
“這個畜牲,我這就回去和他算賬,讓他把俗兒還回來。”
田玄忙勸道:
“金兄別急,我只是猜測。”
他接著問金懷:
“如與三郎無關,你該怎么辦?”
金懷痛心疾首:
“就是將興仁里翻個底朝天,我也要將俗兒找回來。”
田玄搖頭:
“金兄這樣,反而會害了俗兒。”
他接著分析:
“如今,定是有人偷偷抱走了俗兒。里門有人看守,絕不會輕易帶出里坊。因此,俗兒很可能還藏在里中。你若貿(mào)然驚動鄉(xiāng)鄰,那人怕事敗露,說不定會對俗兒不利。”
金懷怔住,焦急地看著田玄,渴望他能有更好的辦法。
“大人,你說該如何?”
田玄蹙眉思索片刻,緩緩說道:
“我還是陪金兄去一趟興仁里。”
金懷一聽,精神為之一振。
他覺得,有了田玄,他就有了靠山,有了主心骨。
他面露喜色,高興地道:
“這樣最好!”
田玄問道:
“金兄是如何來的?”
金懷道:
“騎馬。”
田玄說了一聲:
“好!”
他轉頭看向臧兒:
“夫人,勞煩你去后堂,將前些日子三郎畫押的木牘拿來。”
臧兒有些不解:
“拿它做什?”
田玄微微一笑,不作多言:
“夫人只管去拿來便是。”
臧兒又安慰了王娡幾句,讓她一個人坐好,然后自己去了后堂。
不一會兒,她從后堂轉回,將木牘交給田玄。
田玄接過來看了看,對金懷道:
“金兄,我們走吧。”
王娡聽說后父田玄要和金懷一起去興仁里,她抬起頭,張開淚眼朦朧的眼睛,向田玄請求:
“阿叔,我也要去。”
田玄安慰著拒絕:
“阿娡只管在府中等著,阿叔過去定能找到俗兒。”
王娡哭著哀求:
“阿叔,讓阿娡去吧!我要親眼看到俗兒安然無恙。”
田玄看著悲痛欲絕的王娡,目光中滿是心疼。
他將目光轉向臧兒,征詢她的意見。
臧兒也不忍心再讓女兒傷心。
她對田玄道:
“不如這樣,我和阿娡也一起去吧。”
田玄略一思索:
“不如這樣,我和金兄騎馬先走,夫人和阿娡乘馬車隨后過去。不要乘犢車,犢車太慢。”
臧兒點頭,眼中對田玄充滿感激:
“好,就按郎君說的。”
田玄讓人備馬,然后帶上兩名健仆,和金懷一起上路。
臧兒和王娡坐著馬車隨后跟上。
田玄、金懷一行人踏上了通往興仁里的官道,馬蹄急促,將濕滑的官道上的泥水濺起。
而在他們身后,馬車的紗簾透進淡淡的光,映照著王娡未干的淚痕。
誰也不知道,這場尋找,是否真能帶回那個失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