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的路程，騎馬也要走一個(gè)時(shí)辰。

田玄一行人趕到興仁里時(shí)，已是午后未時(shí)初刻。

天雖已止雨，但烏云未散，整片天地仍籠罩在一片陰翳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草葉蒸騰出的濕氣，仿佛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守門的老者見金懷與三位陌生人一同歸來，神色警覺。

他接過門傳查驗(yàn)，目光又掃過田玄——那身錦衣華服、沉穩(wěn)氣度，讓他不敢多問，只默默點(diǎn)頭放行。

此時(shí)，村中多數(shù)人都下地勞作去了，街巷空蕩，偶有幾聲犬吠打破寂靜。

幾名路過的婦人望見金懷身旁的陌生男子，以及隨行的兩名青壯仆從，皆投來好奇而畏懼的目光。

她們低聲議論，卻無人敢上前打聽。

金懷只是微微點(diǎn)頭示意，并未停留。

片刻后，一行人抵達(dá)金家院前。

四人下馬，牽著韁繩徑直走入院內(nèi)。

田玄環(huán)顧四周，只見庭院整潔，屋舍井然，雖是茅草房，卻也算殷實(shí)之家。

正堂之中，一位老嫗雙眼紅腫，仍在低聲啜泣。

她身邊坐著一對年輕夫婦，估計(jì)是金王孫的兄嫂。

三人見金懷和三位陌生人進(jìn)院，連忙站起，走出房門迎接。

金懷將雙方作了介紹。

這老媼是金王孫的母親，那對年輕男女，果然是金王孫的長兄、長嫂。

幾人相互見禮后，金懷將田玄讓到堂中正中席上就坐。

金王孫的母親和兄嫂，也在席上坐下。

兩位健仆則在外面候著。

田玄已大概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也不再多問。

待幾人坐定，便對金懷道：

“金兄，你讓人將三郎找來，我有話要問他?！?/p>

大郎站起身，向田玄躬身施禮。

“田叔，讓我去吧！”

田玄點(diǎn)頭同意：

“好的?！?/p>

他接著囑咐：

“最好不要驚動(dòng)鄉(xiāng)鄰，以免另生枝節(jié)?！?/p>

金懷好像不太放心。

他對大郎道：

“還是阿父去吧。你去的話，即使找到他，他也不一定隨你回來，免得在外面再爭執(zhí)起來?！?/p>

大郎見父親不放心，也不再堅(jiān)持。

“那就阿父去吧，兒子在這里陪田叔說話?！?/p>

金懷離開自家院子，出門去找金王孫。

大約半個(gè)時(shí)辰后，金懷才從外面回來，身后跟著金王孫。

金王孫一進(jìn)門，便看見拴在院中的馬匹，門口站著兩個(gè)身形魁梧的仆從，心中頓時(shí)生疑。

再抬頭，一眼望見堂中端坐的田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想起田玄在田府設(shè)計(jì)對付他的情景。

他記得清楚——

不是田玄從中作梗，王娡早已借錢幫他還清賭債；不是田玄設(shè)下圈套，他也不會失去王娡。

在金王孫眼中，田玄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看到田玄，金王孫就火往上撞，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父親在場，他真想沖上去將田玄痛打一頓。

他沖田玄嚷道：

“我家與你再無干系，你來此作甚？”

田玄面帶笑容，穩(wěn)穩(wěn)坐著，也不與他計(jì)較。

“只要俗兒還在金家，與我就有干系?！?/p>

金王孫面帶冷笑。

“哼！俗兒與你非親非故，與你何干？”

田玄淡淡一笑，聲音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阿娡是我女兒，俗兒便是我的外孫女。況且，我每月還拿錢與你阿父，撫養(yǎng)于她?！?/p>

金懷見金王孫這樣無禮對待田玄，當(dāng)即怒斥：

“畜牲，還不住嘴？”

金王孫對父親多少有些畏懼，聽到父親吼他，就不再說話，抱著膀子蹲下，后背依靠在門框上。

金懷走上前，照他胯上踢了一腳，口中喝道：

“跪下，田叔有話問你?！?/p>

金王孫見兄長也在，門口還站著兩個(gè)壯漢，知道拗不過父親，只得面朝堂中跪下。

跪下之后，他仍抱著膀子，仰頭翻著白眼，看著房頂，顯露出一幅不服氣的樣子。

田玄看著他，緩緩開口：

“三郎，你將俗兒抱走，藏在了哪里？”

金王孫心中一懔——他怎么知道我將俗兒抱走藏了起來？

但他仍梗著脖子回嗆：

“別誣賴我，我還在找俗兒呢。”

田玄知道，金王孫不會輕易承認(rèn)。

他從懷中取出木牘，在手中輕輕拍了拍。

接著他問金王孫：

“你可認(rèn)得這個(gè)東西？上面有你的畫押和按的手印?！?/p>

金王孫曾聽父親說過，那木牘上記著他與孫狗兒、梁碗兒賭錢的口供。

他心中盤算：今天可不是你家地界，不是田府。我不認(rèn)，你能將我怎樣？

心中打定主意，他口中抵賴：

“我不識字，上面的字是你寫的，是在誣賴我?！?/p>

田玄見他抵賴，冷笑一聲：

“不認(rèn)最好?！?/p>

他眼神犀利地注視著金王孫，停下來不說話。

金王孫見他雙目如電，一瞬不瞬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心虛，轉(zhuǎn)過臉不再和田玄對視。

田玄接著發(fā)話：

“你信不信我去將里正喊來？讓他將你打個(gè)半死，到時(shí)候你可別說里正是屈打成招?！?/p>

金王孫歪著頭不說話。

田玄隨即對外喊了一聲：

“蔣奇，去請里正過來?！?/p>

門外健仆應(yīng)聲欲行。

金懷此時(shí)罵道：

“畜牲，還不說實(shí)話，非要再吃一番苦頭?！?/p>

金王孫猛地一顫。

他見過里正讓人拷打里中犯錯(cuò)的人，那一棍一棍下去，棍棍見血，被打的人疼得“嗷嗷”直叫，沒有人能夠承受得了。

聽說門外那人去喊里正，不禁嚇得渾身發(fā)抖。

他哀嚎道：

“別去喊了，我說?！?/p>

低矮的茅屋里，光線昏暗。

隨著金王孫的一聲哀嚎，屋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他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整個(gè)人都在顫抖。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也不知，他要說的是喜訊，還是噩耗。

屋中氣氛愈發(fā)緊張，仿佛一根緊繃的弦，隨時(shí)可能斷裂。

而誰也不知道，當(dāng)真相揭曉時(shí)——

是否會揭開一段被刻意掩蓋的往事，甚至，牽扯出那個(gè)真正幕后黑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