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斷臂的神經末梢!每一次心跳都泵出大股鮮血,帶走體溫和力氣。視野因失血和劇痛開始模糊、發黑。
“完了…手…都沒了…”一個冰冷的念頭在混亂的腦中浮現,帶著徹底的絕望,“這下…真他媽完蛋了……”冰冷的泥漿貼著我的臉,雨水灌進耳朵。老頭子…你可把我坑慘了…這哪是妖怪,分明是閻王爺親自來收魂了!
一股混合著不甘、憤怒和對死亡的極度恐懼,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沖上頭頂!
“老子跟你拼了!!!”我喉嚨里迸發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僅存的意志力驅動著幾乎崩潰的身體!雙腿在泥濘中猛地一蹬!腰腹核心爆發出最后殘存的力量,整個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竟從狐尾的壓制下強行彈起!沾滿污泥和血水的身體在空中扭動,灌注了全部殘余白之力(或者說,是生命燃燒的本能)的左腿,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如同戰斧般朝著狐妖那纖細蒼白、令人憎惡的脖頸狠狠踹去!
去死吧!怪物!
然而,預想中腿骨踹斷頸椎的觸感并未傳來。
狐妖甚至沒有移動腳步。她那琉璃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我這徒勞而悲壯的反撲。她的上半身,如同沒有骨頭般,以一種超越人類關節極限的角度,優雅地向后折成了近乎九十度!我灌注了全部力量、撕裂空氣的致命一腳,堪堪擦著她揚起下巴的鼻尖掠過,踢了個空!
巨大的慣性讓我身體失衡前沖!
“哼。”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傳入耳中。
緊接著,是八道模糊的琉璃色殘影!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如同八根沉重的鋼柱同時砸落!我的后背、四肢、腰腹……身體每一寸都傳來了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和內臟被擠壓的悶痛!剛剛躍起的身體,被這八條恐怖狐尾以絕對的力量,如同拍蒼蠅般狠狠拍回了冰冷的泥濘大地!
“呃啊——!”一口混雜著內臟碎片的鮮血狂噴而出!斷臂處的傷口受到劇烈震蕩,鮮血再次如同噴泉般涌出!眼前金星亂冒,世界一片血紅和黑暗交織。雙臂徹底消失帶來的巨大空洞感和此刻全身骨骼欲碎的劇痛交織,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帶來窒息般的痛苦。
八條狐尾如同冰冷的巨蟒,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死死地將我釘在泥漿里。兩條粗壯的尾巴分別纏住了我的腳踝,如同鋼鐵鐐銬;另外幾條則壓住我的胸膛、腰腹,將我死死按在泥濘中,動彈不得。僅存的左臂也被一條尾巴牢牢纏住、絞緊,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完了。徹底完了。
連最后掙扎的力氣都被碾碎了。冰冷的絕望如同這滂沱的雨水,浸透了骨髓。我放棄了掙扎,如同一條被釘在砧板上的魚,張大嘴巴,徒勞地、貪婪地試圖吸入一點能維持生命的空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那八條尾巴驟然收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猛地從泥地里拔起!我如同一個破敗的玩偶,被狐尾卷著,懸吊在冰冷的雨幕之中,離地數米。雨水沖刷著臉上的血污和污泥,卻沖不散眼前那張蒼白妖異的臉孔在視野中放大。
她湊得很近,琉璃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狽與瀕死。她似乎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我痛苦掙扎的模樣。
“又~年輕人,”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粘膩的腔調,如同毒蛇吐信,“活力…挺大嘛。”猩紅的舌尖緩緩舔過尖利的牙齒,“讓我…嘗嘗你的血液…新不新鮮?”
認命了。真的認命了。我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冰冷的雨水打在眼皮上,身體因失血和恐懼而無法控制地顫抖。等待著利齒刺穿喉嚨,或者被撕成碎片。
身體被狐尾調整了方向,橫著懸在她面前。纏住我腰腹的幾條狐尾微微松開,讓出了一塊空間。冰冷的殺意鎖定了我的腹部——那里是相對柔軟、容易下口的地方。
來了!
噗嗤!
一股難以形容的、尖銳冰冷的刺痛感瞬間穿透了我的腹部!不是被咬,更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東西瞬間剜掉了一塊!
“啊啊啊啊——!!!”我猛地睜開眼,發出凄厲到變形的慘嚎!低頭看去,小腹左側傷口邊緣平整得如同刀切,鮮血如同小溪般涌出,劇痛幾乎讓我暈厥過去!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古怪——混合著難以置信的震驚、一絲難以察覺的……貪婪?還有某種更深層次的、我無法理解的狂熱!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猛地從口中那塊肉,轉移到了被吊在半空、因劇痛和失血而奄奄一息的我身上!那眼神,仿佛在重新審視一件稀世珍寶!
“呵……”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從她喉嚨里溢出。纏住我的狐尾猛然收緊,將我拉得更近!那張蒼白妖異的臉幾乎貼到了我的臉上,冰冷的呼吸噴在我的皮膚上。琉璃色的瞳孔死死地鎖定著我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靈魂深處,探尋著什么秘密。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僅存的意識在劇痛中掙扎:“看…看什么看!要殺…要剮…你就快點!給…給老子個痛快!別他媽…再折磨我了!”聲音嘶啞虛弱,卻帶著最后的不屈。
“殺你?”狐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詭異的弧度,聲音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仿佛發現寶藏般的興奮,“現在…殺了你,太可惜了。”她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我身上逡巡,“留著…以后…對我有大用。”
什么?!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話中的含義,一股龐大而溫和的力量突然從纏住我的狐尾中涌入身體!這股力量不同于我的白之力,帶著一種野性的生機和難以言喻的暖意,瞬間沖散了失血的冰冷和瀕死的麻木!
更讓我驚駭欲絕的是,那股力量的目標,正是我的氣海丹田!它如同溫順的潮水,輕柔地包裹住我那因戰斗和重傷而近乎枯竭的丹田,然后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
斷臂處那撕裂靈魂的劇痛,開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消退!猙獰的斷口處,皮肉、血管、甚至骨骼的斷茬,都傳來一陣陣酥麻奇癢的感覺——它們在肉眼可見地蠕動、生長!腹部被剜掉血肉的傷口,灼痛感迅速減弱,新生的肉芽以非人的速度交織、填補著空缺!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包裹全身,如同浸泡在生命之泉中,沉重的疲憊感和刺骨的寒意被迅速驅散。
“這…這……”我徹底懵了,大腦一片空白,連掙扎都忘了,只剩下極致的震驚和荒謬感。亞麻呆住?不,是靈魂都出竅了!剛才還要吃我的肉,轉眼就用妖丹給我療傷?!這狐貍精…腦子被雷劈了嗎?!還是我的血太難吃把她吃傻了?!
就在這匪夷所思的妖力灌注和身體急速恢復的奇異感覺中,一個被忽略的念頭猛地竄了出來,帶著更深的恐慌:
老頭子…他被那一下抽飛出去…這么久都沒動靜…難道…難道真的…起不來了?!
時間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粘稠地流淌。斷臂處那撕心裂肺的劇痛,被一股溫和又強大的妖異力量取代,化為一種深入骨髓的酥麻奇癢。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肩胛斷口處的肌肉纖維、神經末梢、甚至骨骼,都在瘋狂地蠕動、生長、糾纏!
低頭看去,饒是已有心理準備,那景象依舊讓我頭皮發麻,胃里翻騰。
在原本空蕩蕩的右肩斷口下方,以及那同樣被齊根斬斷的左臂位置,皮肉如同沸騰般鼓起、延伸……不過幾個呼吸間,兩條極其短小、粉嫩、如同初生嬰兒般的手臂,竟真的從斷口處“長”了出來!它們蜷縮著,小拳頭緊握,皮膚薄得幾乎能看見底下青色的血管,軟綿綿地垂在身體兩側,與我這傷痕累累、沾滿泥血的壯碩(盡管現在力量枯竭)軀干形成了荒誕到極致的對比!
“呃…這…”我喉嚨里發出干澀的呻吟,試圖活動一下那兩條新生的、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小胳膊。它們只能微微顫動,毫無力量可言。強烈的異物感和生理上的不適讓我幾乎嘔吐。
我本能地掙扎起來,僅憑腰腹和雙腿的力量,在冰冷滑膩的泥漿中扭動,試圖從那八條依舊纏繞著我的、布滿銀白色長毛的狐尾中掙脫出來。
“放開…放開我!”我的聲音嘶啞,帶著屈辱和急切,目光死死瞪著近在咫尺的那張妖異面孔。
然而,狐妖對我的掙扎置若罔聞。她那琉璃色的瞳孔,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泉,一眨不眨地、近乎貪婪地鎖定著我的眼睛。她的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在透過我的瞳孔,窺探我靈魂最深處的秘密,又像是在欣賞一件剛剛完成、令她極其滿意的藝術品,看得幾乎入了神。
“放心…”她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非人的、帶著奇異韻律的粘膩腔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個…老東西…死不了。”她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我的眼睛,“只是…被我暫時…打暈了過去…傷口…也不大…”她頓了頓,琉璃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嘲弄,“以他那點…恢復能力…現在…差不多…該醒了…”
聽到爺爺沒死的消息,我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臟才猛地落回胸腔,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掙扎的力道也弱了下來。但看著眼前這詭異莫測的妖怪,看著她身后搖曳的八條巨尾,看著她那盯著我眼睛的、仿佛能吸走靈魂的目光,一股源自本能的、更深沉的忐忑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依舊緊緊纏繞著心臟。
又過了一會兒,體內那股來自狐妖的、溫和又霸道的妖力似乎完成了初步的修復。斷臂處長出的嬰兒手臂穩定下來,不再有生長的麻癢感;腹部的傷口也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失血帶來的眩暈和冰冷感消退了大半。雖然力量依舊枯竭得如同干涸的河床,但至少能勉強行動了。
八條狐尾如同有生命般,緩緩松開纏繞,將我輕柔地放在了冰冷的泥地上。雙腳觸地的瞬間,虛弱感讓我踉蹌了一下。
就在我試圖站穩時,那張蒼白妖異的臉再次湊近。冰涼、帶著一絲奇異腥甜氣息的舌頭,如同毒蛇的信子,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品嘗珍饈般的神情,在我的下巴上輕輕舔舐了一下!濕滑冰冷的觸感讓我渾身汗毛倒豎,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去吧…”狐妖直起身,琉璃色的瞳孔里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現在…可以去找…你的爺爺了…”她身后一條巨大的狐尾隨意地抬起,如同指路的幡旗,遙遙指向村外田野深處某個方向,“大概…就在那邊…”
爺爺!
這個念頭瞬間壓倒了一切恐懼和不適!我甚至顧不上看一眼那兩條礙事的嬰兒手臂,更顧不上擦掉下巴上那令人作嘔的濕痕,咬緊牙關,轉身就朝著狐尾所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
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強行催動過力量,又經歷了斷臂重傷和妖力灌注,此刻的我,連維持正常的體型都做不到了!奔跑中,我能感覺到身體在縮小,骨骼發出細微的哀鳴,肌肉也在快速萎縮——竟然直接退化回了十一二歲少年時的模樣!而那兩條新生的、粉嫩的嬰兒手臂,此刻就突兀地掛在“少年”的肩膀下,隨著奔跑的步伐無力地晃動著,顯得更加怪異和脆弱。
冰冷的暴雨無情地沖刷著我這副殘破不堪、縮小了一大圈的身軀。污泥、血痂、雜草粘在身上,被雨水沖刷又糊上新的泥濘。每一次邁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鉛,肺部火燒火燎,那兩條嬰兒小手更是毫無用處,只能徒勞地隨著奔跑擺動,帶來陣陣撕裂般的隱痛。但我不能停!老頭子還在泥地里!
視線焦急地在被暴雨蹂躪的田野中搜尋。終于,在泥濘的稻田邊緣,我看到了一道觸目驚心的長痕——那絕不是自然形成的!就像是被什么沉重的東西硬生生犁過,泥土翻卷,壓倒了大片稻禾,留下一條足有十幾米長的、深深的溝壑!溝壑盡頭,泥漿四濺,隱約可見一個身影正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爺爺——!”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在風雨中顯得異常尖細。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沖過泥濘,撲到那溝壑盡頭。
爺爺的狀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他半個身子都陷在冰冷的淤泥里,渾身裹滿了泥漿和血污,那件破舊的麻衣幾乎成了碎布條,勉強掛在身上。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爪痕和淤青,尤其是胸膛部位,明顯凹陷下去一塊,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痛苦的抽氣聲。他渾濁的眼睛努力睜開,看到跌跌撞撞沖過來的、縮小了一大圈的我,尤其是看到我肩膀上那兩條粉嫩、晃蕩的嬰兒手臂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瞳孔猛地放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深不見底的自責與痛楚。
“孫…孫子…”爺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帶著血沫,“爺爺…爺爺沒用…實力…不夠…”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縷暗紅的血絲,“未能…未能保住你…讓你…受此…大辱…”
看著爺爺這副慘狀,再聽到他自責的話,我鼻子一酸,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混雜著雨水。我沖到他身邊,用那兩條稚嫩的、毫無力量的少年手臂,努力地、笨拙地去攙扶他沉重的身軀。那兩條新生的嬰兒小手,更是只能徒勞地搭在爺爺的胳膊上。
“爺爺,我沒事!”我用變聲期前稚嫩的嗓音急切地說,試圖讓他安心,“別說話!那個狐妖…那個狐妖現在不攻擊我了!她…她好像暫時放過我們了!”我目光掃過他塌陷的胸膛和不斷滲血的傷口,心提到了嗓子眼,“您傷得太重了!必須馬上…”
爺爺艱難地抬起一只沾滿泥血的手,阻止我說下去,眼神卻死死盯著我肩上的嬰兒手,嘴唇哆嗦著,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他掙扎著,用盡最后力氣想要在淤泥里坐直一點,卻疼得額頭青筋暴起。
“聽…聽我說…”爺爺喘著粗氣,眼神開始有些渙散,但依舊強撐著,“你…你跑得快…先回家…去…”他費力地抬起手指,指向村子的方向,“我…我房里…床頭…那個…小木盒…里面…有個…墨綠色…小瓷瓶…”他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仿佛耗盡了力氣:“里面…的丹藥…快…快給我…拿一顆過來…”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膛的起伏微弱下去,“爺爺…爺爺現在…估計…馬上就要…不行了…吃了那東西…還能…吊住…最后一口氣…”
“不行”兩個字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響!看著爺爺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和渙散的眼神,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爺爺你撐住!我馬上回來!”我幾乎是用哭腔喊出來的,再也顧不上其他。猛地轉身,將所有的恐懼和擔憂化作力量,朝著家的方向,用這副少年殘軀所能爆發出的最快速度,亡命般狂奔而去!泥漿在腳下飛濺,冰冷的雨水糊滿了視線,那兩條新生的嬰兒小手在胸前劇烈地晃蕩著。
然而,沒跑出多遠,那股冰冷粘稠、如同跗骨之蛆的氣息再次籠罩了我。
銀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奔跑路徑的旁邊。八條巨大的狐尾在風雨中優雅地搖曳,她竟然就這樣憑空懸浮著,離地數尺,不緊不慢地“飄”在我的身側,速度與我亡命的奔跑完全一致!那雙琉璃色的瞳孔,依舊一眨不眨地、帶著濃厚興趣和審視,牢牢鎖定著我因奔跑和焦急而瞪大的眼睛。
“小家伙…”她那粘膩的聲音穿透雨幕,清晰地鉆進我的耳朵,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跑…那么快…干嗎去呀?”
恐懼、焦急、憤怒、還有對這詭異妖怪深入骨髓的忌憚,在我心中翻騰。但我咬緊牙關,牙根幾乎滲出血來!我死死盯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村口輪廓,對身側這如同夢魘般的低語充耳不聞!
不鳥她!
一個字都不回!
直勾勾地朝著家的方向,朝著那救命的丹藥,拼盡一切地沖去!
冰冷的雨幕中,一個衣衫襤褸、掛著兩條詭異嬰兒手臂的“少年”在泥濘里亡命狂奔,而他身側,一個銀發白膚、八尾搖曳的妖異身影,如同最優雅也最致命的幽靈,如影隨形,無聲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