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桌上多了樣東西——一塊蛋糕。奶油已經融化,上面用果醬寫著“祝梅梅生日快樂”,果醬紅得刺眼,散發出甜膩到令人作嘔的氣息。
李清梅沖進衛生間干嘔起來,卻只吐出幾口酸水。第七號在向她示威,展示自己已經完全取代了她的位置。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某些記憶確實變得模糊了,特別是關于原著中張樸樹的情節...
十點整,臟辮女孩再次敲門,遞給她一個背包:“裝備。手電筒、撬棍、鹽、還有這個——”她拿出一面小化妝鏡,“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鹽?”
“純凈的鹽能暫時阻擋它們。”女孩不耐煩地解釋,“鏡子是用來求救的,如果看到里面出現我的臉,就說明你遇到大麻煩了。”
李清梅把東西裝好,最后檢查了一遍守鐘人的沙漏和張樸樹的齒輪。倒計時紋身:1824:01:30。時間流逝得更快了,幾乎是一分鐘跳一次。
“我該怎么去文學院?這個點還有公交嗎?”
女孩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別擔心,有專車送你。”
下樓后,李清梅才知道所謂的“專車”是什么——一輛破舊的靈車,駕駛座上坐著守鐘人。他換了一身稍微干凈點的衣服,但看起來依然像個流浪漢。
“上車吧,時間不等人。”他拍了拍方向盤,“尤其是你的時間。”
靈車內部被改裝過,后排座位拆掉了,放著一口棺材。棺材蓋上刻著復雜的齒輪圖案,與李清梅手腕上的紋身如出一轍。
“別擔心,那是給第七號準備的。”守鐘人咧嘴一笑,發動了車子,“希望用不上。”
靈車駛入夜色,滿月高懸,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視著他們。李清梅緊握沙漏,感到命運的齒輪正咔咔轉動,將她帶向那個充滿鏡子的地下室,帶向真相的核心。
而第七號,那個完美的克隆體,此刻可能正坐在“家”里的餐桌前,享用著她的生日蛋糕,一口一口吃掉她存在的證明...
靈車碾過坑洼的路面,每一次顛簸都讓李清梅的胃部一陣抽搐。守鐘人專注地開著車,時不時瞥一眼后視鏡,仿佛在確認是否有東西追來。
“第七號今晚會很活躍。”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月圓之夜加上同化儀式,她的力量將達到頂峰。”
李清梅摩挲著沙漏,暗紅色的沙粒流動得異常緩慢:“那個生日蛋糕...為什么我能感覺到疼痛?”
“因為她正在吞噬你的存在。”守鐘人打了個急轉彎,靈車駛入一條昏暗的小路,“每吃一口蛋糕,就有一部分你的記憶、你的情感、甚至你的肉體轉化為她的養分。”
這個解釋讓李清梅渾身發冷。她想起第七號切蛋糕時胸口那陣劇痛,想起鏡中那張完美到不真實的臉...
“怎么阻止她?”
“找到真正的李清然。”守鐘人踩下剎車,靈車停在一處偏僻的圍墻邊,“她被囚禁在最大的那面鏡子里,就在文學院地下室。”
他熄了火,轉身從座位下拿出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帶上這個。如果遇到閆梅,就打開它。”
李清梅接過鐵盒,輕飄飄的幾乎沒什么重量,搖晃時卻能聽到里面有什么東西在滑動:“里面是什么?”
“閆梅的一部分。”守鐘人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她被'那個東西'改造時,我偷偷保留了一點她的真實。”
他指了指圍墻:“翻過去就是文學院后花園。地下室入口在圖書館東側,標著'B13'的門。記住,無論看到什么,別碰鏡子,直到找到最大的那面。”
李清梅把鐵盒塞進背包,推開車門。夜風帶著草木的氣息撲面而來,月光給一切鍍上冷色調的銀邊。她剛邁出一步,守鐘人又叫住她:
“等等,差點忘了。”他遞來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暗紅色液體,“如果遇到第七號,把這個潑在她身上。是你自己的血,從之前的重置中收集的。”
李清梅接過瓶子,觸感冰涼:“我的...血?”
“最純凈的自我標識。”守鐘人點點頭,“能暫時打斷她與世界的連接。”
她將血瓶小心地放進外套內袋,轉身走向圍墻。磚石粗糙冰冷,縫隙里長著堅韌的野草。爬到墻頭時,她回頭看了一眼——靈車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文學院后花園在月光下顯得靜謐而詭異。修剪整齊的灌木叢投下張牙舞爪的陰影,噴水池中央的石膏像眼睛似乎追隨著她的移動。她躡手躡腳地穿過花園,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傾聽周圍的動靜。
圖書館東側是一棟低矮的附屬建筑,門口掛著“檔案與儲藏”的牌子。B13的門就在走廊盡頭,比她上次來時更加破舊,門把手上纏繞著幾圈鐵鏈,掛著一把大鎖。
李清梅掏出張樸樹給的鑰匙,插進鎖孔。鑰匙轉動時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響亮。鐵鏈“嘩啦”一聲滑落在地,門緩緩打開一條縫,涌出一股帶著霉味和某種古怪甜香的冷風。
手電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一條向下的水泥樓梯。墻壁上滿是涂鴉和劃痕,有些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她深吸一口氣,握緊撬棍,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樓梯似乎比她記憶中長得多,轉了三個彎還沒到底。空氣越來越冷,呼出的白氣在手電光中繚繞。終于,臺階盡頭出現了一扇半開的金屬門,門后隱約有微光閃爍。
推開門,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室,遠比上次來時看到的保管處大得多。墻壁、天花板、甚至部分地面上都鑲嵌著各式各樣的鏡子——方形的、圓形的、橢圓形的,有的鑲著華麗的金框,有的邊緣破損,還有的已經碎裂卻仍詭異地懸掛在原位。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面鏡子里映出的都不是這個地下室的倒影,而是不同的場景——有些是校園一角,有些是陌生的房間,還有幾面鏡子里竟然是那個“家”的不同角落!
李清梅的手電筒光束掃過這些鏡子,里面的場景隨之變化,仿佛被驚擾的夢境。一面橢圓形鏡子里,她看到第七號正坐在“家”的餐桌前,面前是那個藍色火焰的生日蛋糕。第七號突然抬頭,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對著空氣露出微笑。
她趕緊移開光束,心跳如擂鼓。地下室中央是最大的那面鏡子——足有兩米高,寬大的紅木框雕刻著繁復的花紋。鏡面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但依然能看出里面映出的不是地下室,而是一個昏暗的房間。
那就是囚禁真正李清然的地方嗎?
她剛要上前,身后突然傳來“咔嗒”一聲輕響。轉身用手電筒一照,是閆梅!或者說,那個占據閆梅身體的“東西”。它站在樓梯口,圓臉上帶著夸張的笑容,嘴角幾乎咧到耳根,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白色。
“第六號,”它的聲音像多個聲音的混合體,尖銳刺耳,“你不該來這里。第七號已經準備好了,你的存在很快就會變得多余。”
李清梅后退幾步,手伸進背包摸到守鐘人給的鐵盒:“閆梅...還是別的什么,我不想傷害你。”
“傷害我?”它咯咯笑起來,聲音如同玻璃碎裂,“小贗品,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它突然撲過來,速度快得不像人類!李清梅勉強側身避開,鐵盒從手中掉落,“啪”地摔開。里面滾出一個小玻璃瓶,裝著某種黑色的粉末。
閆梅看到那瓶子,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不!你怎么會有這個!”
它瘋狂后退,撞翻了幾面鏡子。玻璃碎裂聲中,李清梅抓起瓶子,拔掉塞子——一股刺鼻的鐵銹味撲面而來。是氧化后的血粉?
來不及多想,她將粉末朝閆梅撒去。黑粉接觸它皮膚的瞬間,如同強酸般“嘶嘶”作響,冒出陣陣白煙!
“啊啊啊!!”閆梅——或者說那個占據她身體的東西——痛苦地翻滾著,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像是無數條細小的蛇。它的臉開始融化,露出下面另一張臉——年輕些,更圓潤,表情痛苦而清醒...
真正的閆梅?
“快...走...”那張臉掙扎著說出兩個字,隨即又被蠕動的“東西“覆蓋。整個軀體如同融化的蠟像般坍縮,最終化為一灘黑色粘液,滲入地板縫隙消失了。
李清梅喘著粗氣,手抖得幾乎拿不穩手電筒。那黑色粉末是什么?為什么能對“那個東西“造成傷害?
沒有時間細想,她轉身走向中央的大鏡子。灰塵下的鏡面泛著微光,隱約能看到里面有個模糊的人影。她用手套擦了擦鏡面,灰塵簌簌落下,露出清晰的影像——
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被困在鏡中的房間里。女孩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手腕上也有倒計時紋身,但數字是逆行的:0000:00:01、0000:00:02...正在不斷增加!
鏡中的李清然看到她,猛地撲到鏡面前,手掌貼在玻璃上。她的嘴唇蠕動著,似乎在喊什么,但沒有聲音傳出來。
“我怎么救你出來?”李清梅也把手貼在鏡面上,與里面的李清然掌心相對。
鏡中女孩瘋狂搖頭,指向李清梅身后。她回頭一看,差點驚叫出聲——十幾面鏡子里的第七號正同時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那些鏡中的第七號齊刷刷站起身,開始向鏡面走來,似乎要穿過鏡子進入地下室!
“該死!”李清梅慌亂地環顧四周,看到墻上掛著一把消防斧。她沖過去取下斧頭,轉身時已經有第一個第七號從鏡子里跨出來了——那是一面全身鏡,鏡面如同水波般蕩漾著,第七號的白裙已經探出半邊。
沒有猶豫,她掄起斧頭狠狠砸向那面鏡子!玻璃碎裂的巨響中,第七號發出一聲尖叫,伸出來的半截身體如同斷電的投影般閃爍幾下,消失了。
但其他鏡子里的第七號仍在往外爬,動作整齊劃一,仿佛共享同一個意識。李清梅瘋狂地砸向一面又一面鏡子,玻璃碎片四處飛濺,劃傷了她的臉頰和手臂。每破壞一面鏡子,就有一個第七號的影像消失,但更多的鏡子開始震顫,更多第七號的身影浮現...
這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斗。地下室的鏡子太多了!
“李清梅!這里!”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她轉頭看去,是張樸樹!他站在大鏡子旁邊,手里拿著一個小裝置——像是某種電子設備,閃爍著紅燈。
“用這個!”他把裝置按在大鏡子的邊框上,“它能打開一條通路,但只有十秒鐘!”
裝置發出刺耳的嗡鳴,紅木鏡框開始震動,鏡面泛起水波般的紋路。里面的李清然驚恐地后退幾步,似乎知道要發生什么。
“快進去!”張樸樹喊道,“把她換出來!”
換出來?李清梅愣住了。這就是救人的方法?用自己替換真正的李清然?
沒有時間思考。大鏡子的波紋越來越劇烈,張樸樹急得額頭冒汗:“快決定!一旦第七號完全過來,我們都得死!”
眼角余光看到至少三個第七號已經從鏡子里完全走出,正向這邊逼近。她們的動作完全同步,白裙在無風的地下室里飄動,完美無瑕的臉上帶著相同的微笑。
李清梅深吸一口氣,沖向大鏡子。就在她即將觸碰到鏡面的瞬間,一個第七號突然加速,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想都別想~”第七號甜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呼吸帶著蛋糕的甜膩氣息,“你是我的養分,怎么能逃跑呢?”
另外兩個第七號也抓住了她的胳膊和肩膀,力道大得驚人。她掙扎著,但毫無用處。更多的第七號從鏡子里走出來,如同白色的潮水般包圍了她。
“放開她!”張樸樹沖過來,卻被一個第七號輕輕一揮手打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
李清梅絕望地看著大鏡子里的真正李清然——對方也貼在鏡面上,表情痛苦而焦急。突然,她注意到鏡中李清然做了個奇怪的動作: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然后比了個交換的手勢。
倒計時!鏡中李清然的倒計時是逆行的!如果她們交換...
這個念頭剛閃過,第七號們突然同時僵住了,齊刷刷轉頭看向樓梯口。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時間到了。”
守鐘人慢慢走下樓梯,手里捧著一個巨大的懷表,表蓋敞開著。懷表散發出詭異的藍光,照亮了他皺紋縱橫的臉。
“放開她,第七號。”他平靜地說,“你的誕生時間還沒到,強行吞噬會破壞平衡。”
第七號們發出不滿的嘶嘶聲,但確實松開了鉗制。李清梅跌坐在地,大口喘氣。守鐘人走到她面前,彎腰耳語:
“現在,趁我拖住她們,去碰那面鏡子。但不要交換——那是陷阱。真正的出口在鏡框上,摸第三朵雕花的中心。”
說完,他直起身,轉向第七號們:“讓我們談談條件吧。你們想要的不就是穩定的存在嗎?我有更好的提議...”
李清梅趁他們周旋時,悄悄爬向大鏡子。鏡中的李清然急切地看著她,不斷指著自己的手腕,似乎在強調倒計時的重要性。
她假裝要觸碰鏡面,實則按向鏡框上第三朵木雕花的中心——那里有個幾乎不可察覺的小凸起。按下的一瞬間,鏡面突然變得透明,她看到了鏡中房間的真實樣貌:
一個簡陋的牢房,墻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公式。真正的李清然站在中央,手腕上的倒計時紋身確實在逆行,但更令人震驚的是——她的影子是獨立的!那影子不是跟隨她的動作,而是自行在墻上移動,形狀扭曲如同某種多足生物...
這不對勁。李清梅的手僵在半空。鏡中李清然的表情突然變了,從焦急變成了憤怒,嘴唇蠕動著說出兩個清晰的字:“進來。”
那不是求救,是命令!
她猛地后退,就在這時,整個地下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鏡子一面接一面地炸裂,玻璃碎片如雨般落下。第七號們發出刺耳的尖嘯,身體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圖像般閃爍不定。
“快跑!“張樸樹不知何時爬了起來,嘴角流血但眼神清醒,“那不是真正的李清然!是陷阱!”
守鐘人的懷表藍光大盛,他高聲吟誦著什么,語速快得聽不清。第七號們被藍光籠罩,動作變得極其緩慢,如同電影慢放。
李清梅抓起手電筒,沖向樓梯。身后傳來鏡面徹底碎裂的巨響,和一聲不似人類的怒吼。她不敢回頭,拼命往上跑,肺里火燒般疼痛。
剛沖出B13的門,就聽到地下室里傳來守鐘人最后的喊聲:“記住!所有美好都需要暗面供養!找到那個暗面!”
然后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氣浪將她掀飛出去,重重摔在走廊上。她掙扎著爬起來,看到濃煙和灰塵從地下室門口涌出。
張樸樹沒有跟上來。
她顫抖著摸出臟辮女孩給的化妝鏡——鏡面已經裂了,但還能照出她的臉。幾秒鐘后,臟辮女孩的臉果然出現在裂紋間,表情凝重:“從東側緊急出口走,立刻!有人報警了!”
李清梅跌跌撞撞地跑向緊急出口,推開防火門的瞬間,刺耳的警笛聲已經來到校園主路。她溜進灌木叢,借著夜色掩護翻墻離開。
回到“齒輪時光”咖啡館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臟辮女孩在門口等她,二話不說把她拉進地下室。
“張呢?”女孩問,聲音里帶著李清梅從未聽過的緊張。
“他...沒逃出來。”李清梅啞著嗓子說,喉嚨因為吸入煙霧而灼痛,“守鐘人也是。”
女孩的表情瞬間灰暗下來,但她只是點點頭,遞來一杯熱茶:“喝掉,能緩解吸入煙霧的傷害。然后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李清梅把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鏡中那個詭異的“李清然”和她的獨立影子。女孩聽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影子不跟隨主體移動...這說明那個'李清然'也是贗品,可能是更早的版本。”她突然抬頭,“等等,你說她的倒計時是逆行的?”
李清梅點點頭:“從零開始往上加。”
“那不是倒計時...”女孩的臉色變得蒼白,“是計時器。她在記錄自己被囚禁的時間。”她站起身來回踱步,“如果數字代表天數,從零開始...天啊,她可能是最初的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