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林薇看著地上那幾個沾滿泥土的塊莖，猶豫再三。
這具身體水米未進快一天了，作物粉末不知道放了多久，有沒有發霉，剛才挖回來的這玩意兒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吃……
最終，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把豁口陶碗里僅剩的一點水喝了，然后揣上陶碗破陶盆和幾個塊莖，一路摸到河岸邊，先把塊莖洗干凈，拿石頭砸了塊相對鋒利的“石刀”，再用容器盡可能地盛滿了河水，捧著迅速返回了住處。
塊莖表皮粗糙，呈深褐色，也沒有什么奇怪的斑點或粘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土腥味，看起來人畜無害。
“只能賭一把了。”林薇心一橫，重新點燃了灶膛里的火。這一次，她特意多燒了些水，小心地放在一旁冷卻備用。
這是她唯一的“保險”——催吐用的熱水。
做完這一切，林薇借著跳躍的火光，用石刀切開塊莖堅硬的外皮。
它的內里是淺黃色的瓤肉，質地細密，滲出少量乳白色的汁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泥土和生淀粉的氣味。
林薇用石片刮下一點塊莖的汁液，小心地涂抹在自己左手腕內側相對細嫩的皮膚上。
冰涼的汁液接觸到皮膚，帶來一絲微弱的刺激感。
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片皮膚。時間在饑餓和寒冷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灶膛里柴火的噼啪聲，成了寂夜里唯一的聲響。
一、二、三……
左手搭在右腕上，林薇默數自己的脈搏。
九十下算一分鐘，她數了十五遍。
手腕上沒有任何紅疹、瘙癢或腫脹的跡象。只有被冷風吹出的雞皮疙瘩。
林薇稍稍松了口氣，還是不敢大意。用石刀切下薄薄一小片瓤肉，只有指甲蓋大小。她將其輕輕貼在自己的下唇內側，感受著那冰涼的、帶著土腥味的觸感。
兩到三分鐘，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她保持著嘴唇微張的姿勢，感受著那塊莖片在體溫下微微變軟，依舊沒有任何刺痛、麻木或灼燒感傳來。只有一種陌生的、屬于植物的生澀味道在口腔邊緣彌漫。
取出唇上的塊莖片，又切下更小的一點點，只有綠豆大小。林薇將其放入口中，用舌尖小心地推到臼齒旁，然后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用牙齒咬了一下。
一股更加清晰的土腥味和類似未成熟花生的生澀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沒有辛辣，沒有酸苦，沒有怪異的刺激感。
林薇含著這點碎末，不敢咀嚼，只是用唾液包裹著它，靜靜地等待。
時間再次變成了煎熬。
胃袋的轟鳴聲仿佛在嘲笑她的謹慎。
林薇盯著灶膛里跳動的火焰，努力分散注意力，在心里繼續默數：一百、兩百……口中除了那點頑固的生澀土味，依舊沒有出現任何讓她警惕的不適。
緩緩吐出一口氣，林薇開始用臼齒緩慢地、充分地咀嚼那點早已被唾液浸透的塊莖碎末。
纖維被碾碎，釋放出更多的淀粉味道，土腥味似乎也淡了些，但那股生澀感依舊存在。她仔細體會著口腔里的每一絲感覺：是否有麻木？是否有灼痛？是否有任何異常？
沒有。
只有一種粗糙的、帶著土氣的植物感。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林薇心一橫，喉頭滾動，將口中充分咀嚼后的糊狀物咽了下去。
糊狀物順著食道滑下，林薇立刻端起已經變涼的“保險水”，緊張地感受著喉嚨和胃部的反應。
等待。
又是漫長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她仔細感受著身體內部：沒有惡心，沒有絞痛，沒有眩暈。只有胃里因為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食物和隨后她為了緩解不安的心情而灌下的涼水，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寒意。
林薇不敢掉以輕心，耐下心來繼續等了一會兒。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亮堂了一些，但寒風依舊刺骨。灶膛里的火需要添柴了，但她不敢動，全部心神都系在身體內部那細微的反饋上。胃部依舊平靜，那股淡淡的生澀味似乎也隨著吞咽而消散了，只剩下口中殘留的一點植物纖維感。
“成了？”
林薇自言自語。
巨大的疲憊感和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虛脫感瞬間涌了上來。
她靠著冰冷的灶臺壁，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饑餓感在確認安全后，變得更加兇悍地反撲上來。
再也顧不得許多，林薇拿起那塊被她切開的、最大的塊莖，直接放進了還有余溫的灶膛灰燼里煨烤。
她需要食物！立刻！馬上！
等待食物煨熟的時間同樣難熬。她蜷縮在灶膛旁，感受著灰燼里傳來的微弱熱量，眼睛死死盯著那塊漸漸被烤得發黑的塊莖。空氣中開始彌漫開一種奇異的、混合著焦香的味道。胃袋在瘋狂地蠕動、吶喊。
終于，她覺得差不多了，用樹枝小心翼翼地將烤得滾燙的塊莖扒拉出來，燙得她在兩只手之間來回倒騰。吹著氣，也顧不上燙嘴，她迫不及待地剝開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冒著熱氣的、金黃色的瓤肉。
一股更加濃郁的、類似烤紅薯但帶著土氣的香味撲鼻而來。她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口感……很奇特。粉粉糯糯的，像烤透的土豆，但更干一些，纖維感也更重，帶著明顯的土腥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類似栗子的微甜。算不上美味，甚至有些難以下咽的粗糙感，但對于一個餓到前胸貼后背的人來說，這無異于珍饈！
她狼吞虎咽起來，滾燙的瓤肉燙得她直吸氣。粗糙的纖維刮過喉嚨，帶來輕微的摩擦。胃里被食物填充的踏實感瞬間壓倒了所有不適。熱量隨著食物下肚，開始向冰冷的四肢百骸蔓延。
她啃著這塊救命的塊莖，目光落在院墻豁口的方向。
夜色被撕開了條裂口。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