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梔攥著作文獲獎證書的手還在發燙,林曉冉在旁邊嘰嘰喳喳:“獎金夠請全班喝奶茶了!”她卻沒心思笑,滿腦子都是天臺那句沒說完的“等我回來”——江熠當時望著她的眼神,像蒙著層薄霧,看得她心慌。
放學鈴一響,她就往醫院跑。早上聽張老師說,江熠母親的透析反應很厲害,他中午沒去食堂,八成是在醫院守著。
住院部的消毒水味濃得嗆人。她找到病房時,江熠正坐在床邊削蘋果,動作生澀,果皮斷了好幾次,貼在蘋果上像道歪歪扭扭的疤。周慧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紙,卻拉著他的手笑:“阿熠削的蘋果,再丑媽也愛吃。”
聽見腳步聲,周慧轉頭看見夏梔,眼睛亮了亮:“是小梔吧?快進來。”
夏梔把帶來的橘子放在床頭柜上,橘子皮的清香沖淡了點藥水味。“阿姨好,我來看看您。”
“這孩子,總惦記著我。”周慧拍了拍床邊的空位,示意她坐,“阿熠跟你置氣沒?他就是嘴硬,那天你幫他解圍,他回來念叨了半宿。”
江熠削蘋果的手頓了頓,耳根泛出點紅,沒說話。
“阿姨您別夸我了。”夏梔剝開個橘子,瓣瓣分明,遞了一半給周慧,“醫生說多吃點維生素好。”又把剩下的塞給江熠,“你也吃,看你最近瘦的。”
江熠捏著橘子,指尖觸到她帶過來的溫度,忽然想起昨晚在天臺,她湊近時眼里的光。那時他想說什么來著?好像是……“我也不是討厭你”。
周慧吃了兩瓣橘子,精神好了些,拉著夏梔說:“小梔啊,阿姨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阿熠這孩子,打小就犟。他爸走后,他總覺得自己得撐起這個家,什么苦都往肚里咽……”她咳了兩聲,江熠趕緊遞水,“你是個好姑娘,要是……要是你不嫌棄他,多陪陪他,阿姨……”
“媽。”江熠打斷她,聲音有點悶,“說這些干嘛。”
周慧瞪了他一眼,又沖夏梔眨眨眼,那眼神里的期許,像藏了半輩子的心愿。夏梔的臉熱起來,把橘子瓣塞進嘴里,酸甜的汁水流進喉嚨,也壓下了心里的慌亂。
護士來換藥時,夏梔才注意到床頭柜上的繳費單,數字紅得刺眼。江熠接過單子時,指節捏得發白,轉身去護士站的背影,比在學校時更佝僂了些。
她心里一動,摸出作文比賽的獎金信封,塞進周慧枕頭底下,低聲說:“阿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別告訴江熠。”
周慧剛要推回來,夏梔已經跑出了病房。
走廊盡頭,江熠正靠著墻打電話,聲音冷得像冰:“我說了沒有!那錢動不了!”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他猛地攥緊拳頭,“你再逼我,我就報警!”
掛了電話,他對著墻站了很久,肩膀微微發抖。夏梔走過去,把剛買的熱牛奶遞給他。
“你怎么還沒走?”他接過牛奶,指尖碰到溫熱的紙盒,情緒平復了些。
“等你啊。”夏梔看著他眼下的烏青,“今晚別去打工了,好好睡一覺吧。”
“不行。”他喝了口牛奶,“醫藥費還差一截。”
“我……”夏梔想說“我有錢”,又怕傷他自尊,話到嘴邊變成,“我可以幫你補課掙錢啊,就當……抵你給我講題的學費。”
江熠看著她,路燈透過走廊窗戶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眼里沒有同情,只有亮晶晶的認真,像捧著顆真心遞過來。
“傻不傻。”他別過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卻沒說“不用”。
走出醫院時,晚風帶著涼意。夏梔想起病房里的白色床單,忽然從書包里掏出個橘子,塞到江熠手里:“這個留著,吃了能開心點。”
江熠捏著橘子,果皮粗糙的觸感蹭著掌心。他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看她蹦蹦跳跳往前走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抹在白墻間晃悠的橘色,比任何藥物都管用——至少,能讓他緊繃的神經,松那么一秒。
橘子的清香混著牛奶的甜,在晚風里漫開,像個溫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