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了半個月,終于被一場冷雨趕跑了。
早讀課上,雨點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霧氣蒙得看不清操場。夏梔盯著窗外的雨幕發呆,手指無意識地轉著筆——江熠今天沒來。
昨天放學時,他說要去醫院守夜,還破天荒地提醒她“明天可能下雨,記得帶傘”。現在雨下成這樣,他不會是沒傘吧?
課間操取消,教室里鬧哄哄的。林曉冉湊過來啃面包:“想什么呢?魂都飛了。”
“沒什么。”夏梔翻開書包,把備用傘拽出來塞到桌肚最里面,“就是覺得這雨下得有點煩。”
直到午休鈴響,江熠的座位還是空的。夏梔捏著手機,對話框里輸了又刪的“你來了嗎”,始終沒發出去。
下午第一節課剛上到一半,后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江熠站在門口,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校服外套能擰出水來,褲腳還沾著泥點,顯然是淋著雨跑過來的。
數學老師皺了皺眉:“江熠,怎么現在才來?”
“對不起老師,路上……”他剛開口,就打了個噴嚏,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先回座位吧,下次注意。”
江熠低著頭走到座位,坐下時,椅子發出輕微的聲響。夏梔眼角的余光瞥見他凍得發僵的手,正往校服口袋里縮。
下課后,她裝作去接水,路過他座位時,把一個保溫杯輕輕放在他桌上。“剛打的熱水,捂捂手。”
江熠抬頭看她,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眼神有點愣。“你……”
“快喝吧,不然涼了。”夏梔沒等他說完就轉身走了,耳根卻有點燙。
他盯著保溫杯看了幾秒,旋開蓋子,熱氣氤氳而上,混著淡淡的姜糖味。是她昨天在食堂買的姜茶包,當時還笑她“喝這個跟喝藥似的”。
手指觸到杯壁的溫度,順著血液慢慢流到心里,他緊繃了一早上的神經,忽然松了松。
昨晚在醫院,他守到凌晨才瞇了會兒,早上趕回來時雨突然變大,附近的便利店傘早就被搶光了。他咬著牙沖進雨里,想著大不了感冒,卻沒料到……
正出神,夏梔又轉過來,手里拿著條干毛巾。“擦擦頭發吧,不然要發燒的。”
他剛要拒絕,就被她按住肩膀。“別動,”她踮起腳,用毛巾輕輕擦他后腦勺的濕發,動作有點笨拙,“你看你,都滴水了。”
發絲間傳來她指尖的溫度,帶著點橘子味的清香,和雨天的潮濕混在一起,奇異地讓人安心。江熠的身體僵得像塊石頭,卻沒再推開她。
后排有同學吹口哨,林曉冉更是夸張地比了個“愛心”手勢。夏梔的臉“騰”地紅了,把毛巾往他手里一塞:“自己擦!”轉身就跑,差點撞到講臺。
江熠捏著毛巾,上面還留著她的溫度。他低頭擦頭發時,嘴角沒忍住,微微翹了一下。
放學時雨還沒停。夏梔背著書包走到樓下,就看見江熠站在屋檐下,手里拿著兩把傘——一把是她的備用傘,另一把是把黑色的舊傘,傘骨有點歪。
“給。”他把她的傘遞過來,“早上謝了。”
“謝什么,同學嘛。”夏梔接過傘,忽然想起什么,“你……沒感冒吧?”
“沒有。”他撐開那把舊傘,傘面歪歪扭扭的,卻剛好能遮住兩人,“走吧,我送你到車站。”
雨絲斜斜地打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兩人并肩走在傘下的小空間里,距離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你媽今天怎么樣了?”夏梔踢著路邊的小水洼,打破沉默。
“好多了,醫生說明天可以少輸一袋液。”提到母親,他的聲音柔和了些,“對了,昨天枕頭下的錢……”
夏梔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打斷:“那是我借你的!等你以后掙錢了再還,利息就按……按每天一個橘子算!”
江熠腳步頓了頓,轉頭看她。雨珠順著傘沿滾下來,在她睫毛上掛了顆小水珠,像哭過似的。他忽然笑了,是那種很輕的、幾乎看不見的笑:“行,一個橘子。”
車站就在前面,雨好像小了點。夏梔收起傘,抬頭看見他那把歪傘還在她頭頂,自己半邊肩膀都淋濕了。
“你傘歪了。”她伸手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
“沒事。”他沒動,“你別淋著。”
公交車來了,夏梔上車前,忽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掏出個東西塞給他——是顆用彩色糖紙包著的硬糖,橘子味的。
“這個,抵今天的利息。”她笑著揮揮手,“明天見!”
車開走時,夏梔從車窗里看出去,江熠還站在原地,手里捏著那顆糖,歪掉的傘面下,他的身影被雨霧拉得很長。
江熠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里。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散開,混著雨水的涼,奇異地熨帖。他抬頭看了看天,雨好像真的小了,云層里透出點微弱的光。
他握緊那把歪傘,轉身往醫院的方向走。口袋里的糖還在慢慢融化,像有人把今天的暖意,偷偷藏進了他的雨天里。